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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却十分不信
及至戏将一半,不见挹香出来,众宾客便问家人道:“为何你们老爷进去了还不出来?”家人答道:“方才来了一个和尚,说什么南海普陀山归来,奉着南极仙翁的旨意,到来接太老爷太夫人同归仙界。半空中忽来了两只白鹤,如今不知太老爷太夫人去也不去,老爷尚在那里挽留。”

 众宾客听了,都讶道:“有这等事,白升仙乃是古今奇事,想金公夫妇前生是个不凡之辈,所以有此奇事。”

 于是众人都十分奇讶,表过不提。再说铁山夫妇二人香汤沐浴毕,重至堂前道:“方才的话我已说过的了,我们就此行矣。”挹香听了大骇道:“爹爹母亲真个要去的么?”

 铁山笑道:“有此佳遇,安得不往。倒是留着臭皮囊在人间的好么?”挹香大哭道:“既是爹爹与母亲必要去的,待孩儿们来生敬一杯。”铁山点头道:“这倒使得。”

 于是挹香命家人另摆了一席酒肴,请二老居中坐了,挹香跪在地下,斟了两杯酒,叫家人奉与二亲。挹香大恸道:“二亲既升仙,孩儿也强留不得。望爹爹母亲满饮此一杯,待孩儿拜别。”说着放声大哭,晕倒地中。

 爱卿等见挹香昏去了,都来灌救。停了半晌,方才醒转,重复大哭,来与那和尚拼命,说道:“妖僧,你要骗我父母而去,我同你拼了罢!”说着来扭和尚。那和尚不慌不忙,说声“去罢”

 见铁山夫妇各自骑鹤而去。挹香苦极来扯,那里扯得住,顷刻间一堂欢乐,变作悲伤不知可有挽回否,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挹香放了和尚,来扯父母,谁知父母已在半空中了,说道:“孩儿不要悲伤,我们去了。”挹香回顾和尚,也是杳然不见,不觉抢地呼天,哭声大震。

 早惊动外边宾朋绅士及过青田斗友六位,问于家人,方知挹香父母业已飞升。大家奇骇,命家人去请了挹香出来,问了一番,又劝慰了一回,然后大家辞去。

 挹香送过青田斗友六人下船,宾朋既去,挹香便将戏班六局等一切遣散,自己写了一本丁忧的奏折,禀明上司,求为转奏,然后也遵例成服,设了位儿,依旧开丧领贴。忙了十余天,即雇了船只,端整回乡,省中府属各官与着绅士们都往码头送别。

 挹香命船上换了白旗白号,然后回吴。一路上也有官员路祭,十倍威风,路上繁华,吾且不表。一到了吴中,早有亲戚们到来接。挹香即命僧道们招魂入室,重新开丧设祭。

 众亲朋处都来吊唁,挹香极尽恻怛。忙碌了十余天,方才清静。挹香足不出户,在家读礼,重复将挹翠园收拾了一回。爱卿与四美仍旧各居旧室。

 到了终七之后,方才出外。心念美人,便先至王湘云家来。细细的一看,湘云旧居之屋,却异从前。便上前问了个信儿,不敢妄为直入。

 后来问明别处,方知湘云搬去长久了,再问别事,他们却回言不晓。挹香无奈,只得又至张飞鸿家来,只见内边侍儿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挹香道:“我乃姓金,名唤挹香。特来望望你们飞鸿小姐的。你可告诉他,说是杭州任上归来的,他就晓得了。”侍儿笑说道:“你弄错了。

 这里并没有什么张飞鸿小姐,我们只有陆蕊球、沈素芳两位小姐。”挹香听了想道:“莫非也搬场了么?这里本家可是姓汪的么?”侍儿道:“本家正是姓汪。”

 挹香笑说道:“既是姓汪,怎么说我弄错?”侍儿道:“不要管他弄错不弄错,我们张飞鸿小姐总是没有。”挹香听了。

 心中好不耐烦,便说道:“我不来问你了,我自己进去,他们自然认得。”说着大踏步而进,一径望飞鸿房中走来。那里知星移物换,飞鸿房中又换了人了,挹香进来一看,那美人却非素来相识的,又不是飞鸿,甚觉不好意思。

 便细细将那美人一看,见他生得来却也十分妩媚,但见眉横黛绿,口绽樱红,盈盈秀骨,弱不胜扶。见了挹香,便起身相接道:“贵公子尊姓大名?难得轻践此地。”

 挹香作一个揖,乃道:“小生姓金,名唤挹香。今特为访旧而来,得遇芳卿。不知芳卿贵姓,几时到此的,倒要请教。”那美人答道:“妾姓陆,名唤蕊珠。

 还是旧至此。方才公子说什么访旧而来,不知所访何人?”挹香道:“小生昔年这里有一位张飞鸿妹妹,与他相识的,因为小生出仕杭州,所以与他有五年不见了,今所以特来望望他的,不知可还在着这里么?”蕊珠听了。

 便问道:“公子莫非就是企真山人么?”挹香道:“小生正是。不知芳卿何由知道?”蕊珠道:“妾有一个义姐,叫吴雪琴,他说起公子是个多情之辈,曾将公子所题的墨梅赐读,所以知道的。”

 挹香道:“如今吴雪琴可原在那里么?”蕊珠道:“原在那里。他时时念及公子,公子谅来尚未晤见。”挹香道:“不瞒芳卿说,小生在苫块中,直至今才得出来,”说着又问飞鸿,蕊珠道:“飞鸿姐姐妾从未晤过,平素间闻得老妈妈说,已嫁琴川陈氏,如今已去之久矣。”挹香听了,不觉下泪来,便命侍儿去唤假母。

 不一时到来,见了挹香,便道:“老爷你回来了么?”挹香见是假母,便答道:“正是。妈妈久违了,你们女儿如今到那里去了?”

 假母使答道:“我们飞鸿女儿于前年秋里从了一个常陈秀才去的,临动身时,有两方帕儿、一封信儿,叫我寄与公子。及至余杭县,恰巧老爷又卸了任了,所以这封信儿仍在这里,后来老爷寄信到来,他已去了长久了。”

 挹香道:“这常陈秀才娶你的女儿去,还是作还是作妾?”假母道:“老爷,你又来了,你晓得女儿的情吓,三五小星岂他所愿?”挹香道:“这也罢了。”说着叫假母取信来看。假母便去取了出来。

 递与挹香。挹香展开一看,却是二方白绉纱的帕儿,上面绣着信在那里。挹香便细细的一看,见上写着:睽违雅教,瞬及三秋。每忆芝标,时萦寤寐。妾诚有意,君岂无心,而奈何关山遥隔,致教鱼雁疏通。迩稔勋祺,定符佳畅,公余之暇,诗酒何如?念念。

 兹者妾蒙琴川陈君有意相怜,百年愿赋,谐之归里,瑟琴同调。特告于君,并附微物戋戋,聊为表爱。从此与君判袂,一切务祈自爱。临池神往,不尽依依。妹张飞鸿裣衽再拜。挹香看了这信,不觉凄然泪下。又问假母道:“如今王湘云家在何处?”

 假母道:“老爷你还不晓得么?他如今也从了葑门外一个蒋公子,于今已经出嫁的了。”挹香听了道:“湘云妹妹竟也从良了么?”

 假母道:“不独湘云一人,就是公子认识的钱月仙、汪秀娟、冯珠卿、何雅仙这几人,亦皆不在了。”挹香道:“有这等事?不知所嫁的是何等之人?”

 假母道:“闻得冯珠卿嫁于开绸庄的王小安为室,何雅仙从了郝雪庵,钱月仙、汪秀娟都从了陆杏园为姬,如今又是一班新姐妹了。”挹香听了。

 浩然大叹道:“我原晓得的,前者与他们一别之后,他们花老深。不能再会的了,如今果然一个个俱作桃花人面,叫我金挹香能无崔护重来之感耶!”说着泪簌簌下。假母又劝慰了一番。

 挹香又看见蕊珠十分要好,更加添出无限凄凉。假母说道:“老爷,你也不要惆怅,他们去的已去了,悲苦也没用了,我来叫女儿唱几个小曲儿,替你解解闷罢。”挹香听了摇头道:“妈妈,你又来了。

 我金挹香岂是弃旧怜新之辈。就是你们蕊珠姐姐,非是我金挹香无情,不再好,你想我三十几位美人,一转瞬间皆成幻诞,若再与你们蕊珠姐姐叙首,只怕停了三年五载,又要分离,岂不是令人益增惆怅?

 况且我昔日繁华已经享尽,就是如今再与几位新姐姐好,虽则众姐妹无有不怜惜痴生,但是我如此一番之后,花前之福我也不想享的了。”假母听了。

 点点头道:“老爷之言一些不错,老身也不敢再说了。”挹香听了,笑嘻嘻又六言一首云:富贵从今参透,尘缘过后方知。

 失足昔时恨早,回头此嫌迟。挹香毕,假母与蕊珠俱不胜羡服。于是又饮过了一巡茶,方才告别。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挹香自从张飞鸿家回来,十分抑郁,念及父母虽白升天,然总必须要营筑坟墓,后好使子孙等不忘。

 到了营筑坟基之,诸亲朋又至坟前祭奠,府县各官也都来趋奉。又因割股一事传出,城乡中个个都称赞挹香克全孝道。挹香将父母平所爱什物与着著作,打了两口小银棺殉葬,墓上立了碑记,记碌了半月,方才舒徐。

 那心念雪琴,便往相访。到得雪琴家,见其门墙如昨,挹香稍稍安慰了些,才入门,恰着雪琴轿子出来,挹香看见,便唤道:“雪琴姐姐,我金挹香回来了,你到那里去?”雪琴在轿中听见“金挹香”

 三字,又惊又喜,连忙吩吩停轿。自己出来,见了挹香,说道:“金挹香!你真个回来了么?”挹香笑道:“姐姐,又来了,若不真个回来,此刻如何身在这里?”雪琴听了,便挽了挹香的手道:“里面来说。”

 于是挹香随之入,雪琴命侍儿献茶毕,乃道:“自别君颜,迄今五载。前接手书,方知升任武林,妾心稍慰。

 如今闻得你们二老白升天,你为丁忧而返,我却十分不信,所以今到丽仙姐姐处问一确信,恰巧你来,真令人喜出望外。你一向身子可好?爱姐姐与四位妹妹谅来都好?”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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