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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昏蒾不醒
徐云书突然想到,这身衣服,是阿星给他买的,她怕他冬天穿道袍太冷,给他添置新衣,说她的眼光很好,不会让他穿得很丑。心脏蓦地如刀绞般剧痛,每呼吸一下,都仿佛开裂出一道口子。

 阿星、阿星…徐云书频叫着阿星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他拿起那断掉的半截木拐,疯了般直往宋明义身上捅。宋明义大惊失,翻身想躲,被他扎到了小腿。

 本就有伤的腿瞬间折断,宋明义大叫:“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杀人属最重一级的罪孽,死后将会被困在十八层地狱,受尽百般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徐云书不管不顾去拧宋明义脖子,嗓音嘶哑不堪:“那又如何?”

 宋明义的头快被他生生拧断,由内而外撕心裂肺地发痛,他感觉到,徐云书真的起了杀意。艰难强扭着脸,恶骂:“你个疯子…”徐云书眼眸低垂,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入地狱又如何,阿星没了。

 他也没了存在的意义。这人世间有何值得眷恋?徐云书用尽所有力气拧断宋明义的脑袋,正发力,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愤怒回头,想要连干扰他的人一起杀了。却看见了本在闭关的徐秋山。徐秋山将掌心覆在即将失智的徐云书头顶,抚按几下。“云书,切勿杀戮。”徐云书不肯撒手,箍在宋明义颈上的五指仍在收紧,宋明义在他手下苦苦挣扎。

 “你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吗?”徐秋山沉声问,“你还记得你的道吗?”一语击中徐云书要害,道、阿星…杀了他、不能杀…阿星、杀了他…道、不能杀…头痛裂,恪守数年的道心与心爱的人站在了对立面。

 徐云书陷入自我挣扎,快将自己撕裂成两半,他抱头跪地,弯曲着脊背,发出痛苦的惨叫,那叫声似掺杂血迹,如泣如怨,仿佛遭遇非人待。徐秋山轻轻抚摸他的头,为他念诵清心诀。连连诵了十遍。

 他才颤颤巍巍平静下来。徐云书颓然卸去力气,蜷缩在腌臜角落,讷讷回神。一双瞳孔蓄满泪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呜咽着说:“师父…”

 徐秋山深叹一口气,“宋明义恶事做尽,自有天收。”宋明义趴在地上急促呼吸,闻言,拖着半残的身躯坐起,大着气和徐秋山打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他语中带笑,料定这愚蠢的师徒终生背负了清云观的职责,绝不敢对人动手。徐秋山冷睨宋明义一眼,并不与之交谈,对徒弟说:“云书,和我回山吧。”徐云书被搀扶着站起,垂头不语。

 回山吗?曾经,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她放心地和他回来了。却落得这般下场,是他没有护好她…徐云书浑浑噩噩走了几步,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如果他不曾带她回山,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都是他害了她,他恨自己是个道士。破旧的木门外,只剩最后一缕残。有渡鸦鸣叫,低沉而刺耳。

 徐云书忽地转身站定,离魂,用徐秋山都无法反应的速度直冲向宋明义,他比风还要快,宋明义仅仅眨了个眼,面前倏然出现了两个徐云书。

 刚打个照面,瞬时间,其中一个闯入了他自己的身体。宋明义大喝:“你找死!”他思忖着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丢进臭水沟,可话音未落,手不受控制地抄起地上半截木拐。

 “你…”话语即刻停断。宋明义惊愕地低头,在他喉间,有长木直直抵进,他活生生捅穿了自己的脖子。伴随着血咕叽声,那被快速出。

 身的木质刺头沿着脆弱的颈划过,带起一阵阵穿心刺骨的裂痛,直到血淋淋的木拐全部被取出,脖颈出现一个空,从破裂的动脉中出如水柱般的鲜血。宋明义痛到无法呼吸,连声带都被扎穿,只有鼻子发出一点异响。

 温度在失,血在冷却。宋明义木然盯着破烂的屋顶,止不住动残破的身体,他倒在了血泊中。一切发生在数秒之间,快到那缕余晖都未收尽。

 残留的斜映出满地枫红晚风拂面,腥味浓重。徐云书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仍在宋明义体内,同样经历了宋明义的痛。阿星,你离开的时候,是否也经历过这般痛苦…血泊中老头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永远停止了心跳。

 ***傍晚,地府。阎罗王和判官对着殿中两个跪着的魂皱眉。判官翻阅着宋明义过往经历,连连摇头叹气,与阎罗王私语几句,又和抓他们回来的黑无常问了几句。

 黑无常描述当时情况,将那血腥场面描述得绘声绘,他指了指脖子,比划了个鸡蛋大小的圆圈,啧啧两声。

 判官扶额。几番商讨,宋明义的裁决最先出来,他生前作恶多端,杀过无数无辜魂,按地府律法该判去十八层地狱,经历近百种苦刑。宋明义被扣押着带走,殿前徒留徐云书。阎罗王问:“你有话要说么?”

 徐云书双目失神,明明是魂,却仿佛失了魂,他从来到阎王殿便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判官犯了难。徐云书这情况他第一次见。

 他进了宋明义身,操控了他的身体,该为他的死负责,但也无法明确说是徐云书杀了宋明义,捅进宋明义脖子的那,是宋明义用自己的手戳进的。

 毕竟双魂一体时,能优先操控身的,自然是他本人。因此按律法,宋明义会被裁定为自杀,且宋明义用了太多次折寿的咒,他本来也没几天日子了。

 判官和徐云书有些许情,有意替徐云书说话,和阎罗王提议,暂且扣除徐云书十年寿,清空他所积下的全部德,让他从零开始,毕竟,徐云书身健全,仍属于人,他们地府裁决不了间人。

 阎罗王听得头痛,摆摆手,按判官说的做。徐云书木然跪着,阎王殿内众鬼散去,他还跪在原地。判官到他身畔:“道长,你该回去了。”徐云书听见“回去”二字,终于想起清云山。

 他撑着身体站立,腿直发抖,走了一步,又快跌到地上。判官唏嘘不已,曾经意气风发的道士,转眼成了具行尸走,他哀叹人世间命途多舛,造化弄人,走到徐云书身边,低声劝慰:“道长,你忘了她吧。”

 徐云书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磕磕绊绊出了阎王殿,他遇上鬼市的管事,老头言又止,最后上前道:“节哀。”摇着头远去。界昏黑黯淡,风萧萧,雾蒙蒙。不久后,便下起雨。

 徐云书在雨中跌跌撞撞走了许久,全凭着本能回到自己的身,再坚持不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徐云书大病一场。躺在医院的病上,连续几发起高烧,昏不醒,他不是没有生命体征。

 他是失了求生意志。昏厥中,徐云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画阵请出附身于男人身上的女鬼,女鬼十分暴躁地骂道:“假惺惺、伪君子!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啊,他好假惺惺。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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