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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为阿耶报仇?

 上官璎珞垂下眼眸, 眉眼间浸出几分苦涩。

 即使她无比憎恨武皇后, 心里也明白,上官家的荣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只剩下在掖庭宫中苟延残的孤寡幼儿, 报仇太虚无缥缈了,缥缈得她们甚至从未起过这种念头。

 裴英娘肃礼,笑着道:“既然女史没想过报仇的事,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上官璎珞来回咀嚼这四个字,似有所悟。

 裴英娘两手一拍, 大大咧咧道:“我救了女史,女史想报恩的话,答应这个请求,从此咱们就一笔勾销啦!”

 “我可以答应公主。”上官璎珞想了一会儿, 垂眸看着裴英娘,“不过, 公主为什么笃定我会真心臣服于武皇后?公主不怕我假意归顺, 其实是心怀不轨、卧薪尝胆吗?”

 裴英娘笑了一声, “女史后就明白了。”

 不管上官璎珞是真心降服, 还是假意投靠, 只要她接受武皇后的任命,裴英娘的目的就达到了。

 武皇后并不在意上官璎珞是否忠诚于她。武皇后那样的人, 如果没有完全控制上官璎珞的把握,不会一而再再而三饶恕上官璎珞,耐心等她低头。

 而且裴英娘相信, 任何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女子,在受到武皇后的重用后,不可能没有触动。

 裴英娘没有房娘子、上官璎珞等人的学识,不懂朝堂上之事。但她相信,能以女子之身参与政事,掌管诏令,和男人一样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这样的惑,上官璎珞很难抵挡得住。

 而这一切,只有武皇后能够给予她。

 即使她心中憎恶武皇后,也不得不归顺于这位注定将改天换地的女皇。

 五更过后,天光大亮,从太极宫正门的城楼开始,渺远的钟声依次响起,响彻市井里坊。

 坊门缓缓开启,早已等候多时的里坊居民抓着刚出炉的胡饼、馅的蒸饼,一涌而出。

 武承嗣打马走在前往皇城的长街上,一路魂不守舍,无心观赏路上风景。

 恍惚间行到公廨门前,户奴提醒他到了。

 武承嗣松开缰绳,下马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在台阶前的水坑里。溅起的泥水弄脏袍衫,有几点还飞溅在他的手背上。

 他抹去手上的泥污,脸色阴沉。

 户奴吓得面如土色,双膝一软,扑在他的皂靴前,试图用袖子为他擦拭鞋帮。

 武承嗣心下烦躁,一脚踹开户奴。

 “朗朗晴,武奉御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一个穿小团花圆领绫罗袍的青年缓缓走下台阶,语带讥刺,“奉御可是昨天连平康坊,宵一刻,让坊间花娘们掏光了气神,才这么没打采的?”

 武承嗣皮笑不笑,从齿里一字一句道:“哪里,比不得王御史风倜傥。”

 王御史哈哈大笑,“方才我和令从弟恳谈,令从弟似乎很想念武奉御呐!”

 武承嗣沉默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不劳王御史心,天后惦念三思,圣人不几就会放他出来的。”

 王御史嘴角轻扬,拍拍武承嗣的肩膀,抬脚走开。

 武承嗣对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废王后的余孽,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揣着一肚子火气踏进公廨,正在头接耳的同僚们看到他,立刻闭口不言,四散离开。

 武承嗣忍气画完卯,记下那些同僚的名姓,今天你们敢在背地里取笑我,来等我得势,一定要让你们尝尝枷锁的滋味!

 武承嗣并非常参官,不用去上朝。盘腿坐在书案前,忍受着同僚们的指指点点,握着羊毫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几乎把书卷划破。

 熬到中时分,众人相约去膳堂用膳。

 他下午不用当班,干脆一掀袍袖,让人预备一份精致的饭食,去狱中探望武三思。

 武三思在狱中待了一夜,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看到武承嗣的身影,两眼闪闪发亮,紧紧攥着铁栏,“从兄,快救我出去!”

 武承嗣让人把漆盒送进牢房,“你先忍耐几天,圣人还在气头上,姑母不好偏袒你。”

 武三思瘫坐在散发着恶臭味的草堆上,掀开漆盒盖,抓起蒜泥、羊、酪浆、拌匀的麦饭,往嘴里

 武承嗣看一眼被他弃之不用的银匙,目嫌恶,皱起眉头,“三思,我早就警告过你,我们刚从岭南回来,还没到张狂的时候,必须勤谨小心,先站稳根基再论其他。你怎么冥顽不灵,偏偏去惹裴十七!”

 武三思抬起脸,米粒、菜叶黏在头发上,看起来比里坊间的乞丐还不堪。他额前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我只是想给那个上官璎珞一点教训而已,姑母不是一直嫌她不识时务吗?谁知道裴十七会刚好路过那儿!”

 他发指眦裂,“我看分明是裴十七在故意害我!她不安好心!区区一个养女,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武三思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武承嗣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她不安好心,也得你自己先熏心,鬼心窍,闭着眼睛往坑里跳!”

 武三思放下漆盘,愤愤道:“一个宫婢罢了,值得什么!没有她多管闲事,谁敢拿我?”

 武承嗣看武三思还不知悔悟,摇了摇头,“三思,你忘了武敏之是怎么死的吗?”

 武敏之是武皇后的姐姐韩国夫人的儿子。

 武皇后厌恶异母兄弟,手握实权后,立刻把兄弟们全部放至荒野山林。然后大封亲眷,让姐姐的儿子贺兰敏之改姓武氏,承袭周国公的爵位。

 武敏之成为武家的继承人,仗着外祖母杨氏,傲慢放纵,肆无忌惮,曾多次冒犯顶撞武皇后。

 武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武敏之闹出什么动静,都没剥夺他的爵位。

 武敏之得寸进尺,试图染指太平公主李令月的侍女。

 武皇后极为震怒,下令将武敏之放雷州。

 武敏之离开长安后,武皇后犹不放心,最终派人把他勒死在放途中。

 武三思正对裴英娘破口大骂,听到武敏之的名字,噎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汗如雨下:“从兄救我!”

 武承嗣阴沉道:“圣人十分宠爱裴十七,看样子,差不多已经把她当成亲生的看待,你暂时不能动她。三思,我们奉姑母之名位列朝班,为姑母办差才是眼前的正经事!别为了出一口恶气,因小失大,后悔莫及!”

 武三思点头如捣蒜,“我听从兄的,等我出去,一定会离裴十七远远的,绝不去招惹她!”

 武承嗣依旧面色青黑,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从弟了,现在他急着逃离牢笼,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一旦等他出了牢狱,肯定会旧病复发,继续为非作歹。

 武三思一咬牙,举起黑乎乎的手掌:“从兄,我可以对天血誓,我刚才说的话,绝没有一句虚言!裴十七…”他顿了一下,恨恨道,“这一次是我咎由自取,和裴十七不相干!”

 武承嗣深一口气,点点头,“记住你今天的誓言。”

 武三思指着长满青苔的墙壁,双眼血红,神情狰狞,“如果我他再重蹈覆辙,绝不给从兄添麻烦,一头碰死,以应此誓!”

 从森幽寒的狱中出来,武承嗣回到家中,换上一身干净的浅青色圆领袍衫。低头整理衣襟时,觉得身上还是有股淡淡的馊味,忍不住扯下衣袍,从头到脚全部换上一身簇新的,这才迆迆然跨上骏马,前往蓬莱宫。

 宫门口的金吾卫仔细检查鱼符,摆摆手,示意护卫放行。

 含凉殿里有东西配殿和独立的楼阁亭台,李治受不得阴冷,一般住在宽敞疏阔的正殿。东配殿毗邻太池,是武皇后平时起居之所。

 宫人把武承嗣带到东配殿前。

 武皇后正在召见宫廷女官,殿门里头时不时传出她的朗笑声。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纱帽、穿螺青色圆领男袍的女官从半开的朱门后走出来。

 武承嗣怔愣片刻,瞳孔紧缩。

 宫人挂着一脸殷勤的笑容,把上官璎路送走。回头看到武承嗣,笑着道:“殿下很喜欢上官女史,已经免去她的奴身份,命她掌管宫中诏命。”

 武承嗣心下大骇,倔强高傲的上官璎珞为什么会突然主动依附武皇后,难不成是被三思吓破胆子了?

 姑母向来爱才,会不会为了替上官璎珞出气,再度放三思?

 他心念电转,悄悄把藏在袖子里的金锭到宫人手心里,“多谢内侍提点。”

 宫人不动声,也不看金锭的大小重量,随手往衣襟里一揣,笑嘻嘻道:“奉御宽心,您可是殿下的内侄,上官女史再得宠,终究是比不上您的。”

 武承嗣勉强笑了一下,小心翼翼走进内殿。

 武皇后终于把上官璎珞收揽在自己名下,心情正好。

 武承嗣犹豫片刻,见武皇后和颜悦,不想错过机会,大着胆子道:“姑母,三思他…”

 武皇后不等他把话说完,轻笑一声,“你是来为三思求情的?”

 武承嗣趴伏在铺了一层波斯织锦地毯的地上,“姑母,三思从小无人管束,才会糊涂至此,犯下大错。求姑母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武皇后笑了笑,“也罢,他毕竟是武家骨血。”

 武承嗣松口气,“谢姑母成全!”

 等武承嗣告退,羊仙姿小声说:“武奉御手足情深,倒是个好的。”

 武皇后长眉微微一挑,“不过是帮着说几句话,求个情而已,又不会伤筋动骨,还能借机收服武三思,顺便减轻我的防备,他当然热心。”

 羊仙姿道:“殿下认为,武奉御还是不值得重用?”

 武皇后靠在凭几上,垂眸看着手上翻开一半的奏疏,“听话是听话,可惜除了听话之外,也没什么其它可取之处。”

 武家儿郎中,没有一个人继承到他们祖父的睿智英明。武承嗣和武三趋炎附势、谄媚油滑,当成清除异己的刀子,用起来很顺手。

 可刀子再锋利,工具始终只是工具,随时可以丢弃了再换新的。

 她想要壮大武家的声望,需要的,是一个聪慧果敢、有远见、能够支撑起整个武家的后辈,而不是几个只会曲意讨好、仗势欺人的蠢货!

 羊仙姿小心翼翼道:“奴听人说,上官女史是被永安公主劝服的。”

 武皇后放下奏疏,目光望向窗外,影从窗格子一点一点筛进内殿,落在彩绘廊柱旁,“十七娘么…”

 裴英娘完全不像个刚满九岁的小儿,在得罪武三思后,她果断先发制人,一边找李治告状,把武三思送进牢狱。一边劝说上官璎珞,让上官璎珞主动投诚。

 如此一来,既保住了上官璎路的性命,也讨好了求才若渴的武皇后。

 作为被讨好的一方,武皇后欣喜之余,也有点惋惜。

 如果裴英娘姓武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忘了说一句,内容全YY,但是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小十七不会影响武皇后称帝,中国上下几千年,就只有这么一个女皇帝,得珍惜爱护!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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