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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陆听溪的目光在谢思言与沈惟钦之间打了个转, 总觉得这两人的神色都透着古怪。

 谢思言将陆听溪挡在身后:“我看阁下倒像是专程出来寻我们的,却不知盯了我们多久?”侧头对陆听溪低声道, “你先回去, 咱们改再出来。”

 陆听溪点头, 转身要走,却听沈惟钦在旁道:“姑娘可还记得我?”

 他这问话突然又诡异, 陆听溪一顿, 回头打量他:“世孙此话何意?”

 “姑娘莫非不觉而今的我有几分面善?”

 谢思言朝立在不远处的檀香、甘松两个丫鬟打个眼色,示意她们将陆听溪拉走。两个丫鬟虽不明状况, 但联系准姑爷前面的话也能猜出这眼神是何意,不敢违拗,忙忙上前,拉了陆听溪离开。

 陆听溪走前还困惑回望,不明究竟。

 待到陆听溪离去, 谢思言道:“想起来了?”

 “什么想起来了?我不知世子在说什么。”

 “你若当真不知,今来这一趟又是为哪般?”

 “我为哪般似乎轮不到世子心。不过有句话我倒是一直想问问世子, ”沈惟钦轻声道,“当年世子离京前,特来与我说那番话的缘由, 就是想将我往死地里再推一把, 给我最后一击吧?”

 谢思言知他指的是五六年前他去抱璞书院就学前,跟他长谈的那次。那次的长谈, 两边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清楚明白地指出沈安不可能娶到陆听溪, 此生都不可能。他知道沈安彼时已知晓了这一层,但还是要再点一次。

 “阁下又何尝没有给我刨坑,”谢思言斜乜他,“彼此彼此。”

 沈惟钦面上浮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

 谢思言明知道他那时已生出厌世之心,却还要再往他的痛脚上踩一下,为的不过是将他彻彻底底推上绝路——有些道理就像伤口,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旁人瞧见了,揭破了再狠狠戳上几下又是另一回事。尤其这个旁人还是自己切齿厌憎之人。谢思言深知此理,所以将当时站在崖边的他彻底推下了深渊。

 不过,他也送了谢思言一份礼。

 “世子而今才开始筹备婚事,表明世子当年是真正将我的话听进去了。想来世子这两年的日子不太好过吧,权势在手却求不得的滋味如何?若世子能品出个一二三来,这便不负我当年苦心了。”沈惟钦角的笑漾开。

 谢思言神容寡淡,俄顷,又笑道:“我虽如今才开始筹备婚事,但也总算是将要修成正果,无论如何都比你一个孤家寡人强。”

 “修成正果?是么?世子确定姑娘对你有意?确定她愿嫁你不是出于感动亦或感恩?”沈惟钦笑意愈盛,“当初陆老太爷摊上祸事,让孙懿德出面为陆家解难周旋的人就是世子吧?只是世子怕是时至今都不肯在姑娘面前承认这件事,我说的可对?”

 “其实世子承认与否,都没甚干系的。世子不认这件,总还有旁的。世子后头从抱璞回来,不是一直都在庇护姑娘与陆家?这诸般恩惠,姑娘必是尽数看在眼里的。姑娘心里早已认定自己欠你良多,不嫁你便难迈心头那道坎儿,世子说呢?”

 谢思言眉目不动:“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无论她对我有意与否,都不打紧,成婚后,我有的是工夫跟她慢慢磨。而这些,统统与你无关。”

 沈惟钦微微笑:“那祝世子马到功成,告辞。”拂袖径去。

 重新坐回凉亭内,谢思言端量着眼前芳菲淑景,面上古井无波。

 他当初看了杨顺传来的陈说京中状况的密信,就揣度沈惟钦怕是想起了什么。适才瞧见他的言行,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度。

 沈惟钦今显然是特意来找陆听溪的,要说的大抵也是他就是沈安之事,但沈惟钦分明可以伺机寻个他不在陆听溪身旁的空当跟她单独说,如今偏当着他的面说,怕是有一番盘算的。

 谢思言眼眸幽幽。

 他不可能时时监视陆听溪,沈惟钦若定要与她表明身份,是拦不住的。拦不住就不拦了,只要婚事能顺利筹备下去,旁的都不打紧。

 这回众将官自宣府班师,是携了大功的。

 当时周良增援迟迟不至,谢思言力排众议,率一众文武将官轻骑突袭,以少胜多,大破敌军。土默特部众以为国朝驰援已至,连夜败走。后头周良赶到,战事已基本平息,并没出甚力。

 先前朝中几个御史对谢思言在宣府时的所谓冒进之举颇多非议,又由此及彼攻讦魏国公府和陆家。如今见此情形,下不来台,又一口咬定陆老太爷当年之事有猫腻,被谢思言率众拖去大理寺,将当年案卷摔到脸上。

 谢思言诘问他们这般攀咬依据何在,又冷言直道当年陆老太爷那案子的案卷是皇帝亲阅的,后头也是皇帝判定的无罪,后来将陆文瑞外放也不过是不想落一些老臣的颜面,若他们执意质疑此案,就是质疑皇帝判定有误。如此冥顽不灵,离除职还乡也不远了。

 唬得几个御史瑟瑟不敢言。此事后头传得朝野尽知,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谢思言半句不是。重审陆老太爷一事随之不了了之。谢思言却并不善罢甘休,迫着当初联名弹劾的御史登门致歉。御史们见皇帝与楚王都不管此事,只好低头。

 这,几个御史结伴携礼至陆府拜谒,向陆老太爷告罪。一同来的还有沈惟钦。陆老太爷敷衍了几个御史几句,见沈惟钦言辞行动温恭恳切,谢罪竟似发自肺腑,一时倒摸不清他这般是何故。

 后头几个御史跟陆老太爷谈论朝政时,沈惟钦表示想顺道去拜会陆修业等人,陆老太爷不好拒绝,派了个长随给他引路,让他自去。

 沈惟钦跟陆修业等人坐下谈论半晌制艺,提出要单独跟陆修业说几句话,陆家其余几个子侄遂退下。

 陆修业正好奇沈惟钦要与他说甚,就见对方掏出一枚牌:“陆公子收着这个。我一般是宫内宫外两头跑,回头陆公子若有甚事要入宫找我,拿出这个,入宫就能畅通无阻。此番实是对不住,往后凡有差遣,尽管开口,我必竭诚相助。不过陆公子切莫将此事透出去,我担心贵府尊长怒气未消,不肯受。”

 陆修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楚世孙虽则先前曾跟他家好过一阵,但后头已经渐渐淡了,如今这又是为哪般?

 “此来还有一事,”沈惟钦道,“上回我与了令妹一瓶伤药,但我后头发现我给的那瓶似乎不太对,也不知是否拿错了,还望陆公子将令妹叫来,我好亲自瞧瞧。”

 陆修业吓了一跳,药也是能给的?当下着人将陆听溪叫来。

 不一时,陆听溪拿了个空药瓶过来。沈惟钦仔细查验了,道:“我如今也不甚确定…烦请陆公子去将贵府常请的大夫请来给令妹诊诊脉,要悄悄行事,莫要惊动旁人,以免徒增忧虑,所以劳烦陆公子亲自跑一趟,如此方稳妥。”

 陆修业踟蹰一下,作辞去了。

 陆听溪也要走时,沈惟钦的声音再度响起:“见姑娘一面真不容易。”

 “姑娘放心,我给姑娘的药如何会错,这药没有半分不妥,我不过是要支开少爷,跟姑娘说几句话。因着所言机密,需要屏退左右。”沈惟钦朝身侧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即刻会意,将陆听溪带来的几个丫鬟强行拽走。

 陆听溪觉得沈惟钦的措辞越发诡异了,什么姑娘少爷的?

 “姑娘真没觉着我跟从前有何不同?”沈惟钦见少女愣怔,微微笑,“姑娘当年不是说,要证明给我看,我能用正经活计养活自己,还说若我到了你家再行不轨之事,就将我投入牢中,一辈子也别想出来,姑娘都忘了?”

 陆听溪懵了片刻,如遭雷殛。

 这些都是她当年曾对沈安说过的话!

 “一别经年,姑娘安好否?”沈惟钦往前缓行两步,定定望她,“今难得拣着机会,我就索将来龙去脉都道与姑娘。”

 “虽则有些匪夷所思,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如今就是沈安。想来姑娘也瞧得出,我那带着刑部的人过来,前后态度有所差异,缘由无他,不过是我神魂归来而已。”

 “我承继了楚世孙沈惟钦的躯壳,也承继了他的记忆。我那于混沌之中骤然苏醒,发现这具躯壳正做糊涂事,赶忙补救。但当时人多眼杂,我不好与姑娘厮认。后头在杏林碰见姑娘与谢世子,就动了心思,想与姑娘一一道出的,但谢世子似对楚世孙憎厌颇深,不肯让我与姑娘多言,我亦是无奈。”

 “此事绝密,我本应一人独守,但姑娘早已是我至亲至近之人,我对姑娘全心信赖,故而不惧相告,只愿姑娘帮我保守秘密。”

 陆听溪心下错愕难以形容。

 让她捋捋…

 一个故去三年的人,竟忽然在另一具躯壳上复活了?这事过于荒谬,她实无法相信,只觉是沈惟钦在耍什么花样。

 沈惟钦何等玲珑心思,一眼就瞧出了少女的想法。

 他轻吁一声,将嗓音得更低:“有一年大太太访亲回来的路上,姑娘忽然发起高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太太忧心如捣时,我说我通晓些医理,可以帮姑娘诊病,大太太起先不信,后头让我权且一试。我给姑娘评罢脉,去寻了些草药煎了,方才下姑娘的病势。”

 “还有一回,是我初入府之际。彼时前院有个小厮丢了东西,诬赖是我所窃,见我不认,那小厮纠集其余几个孔武有力的杂役,将我毒打一顿。姑娘恰巧路遇,解我倒悬,还与我说,人要行善,否则一旦做了一桩恶事,往后就极难洗掉劣痕。纵然已改过,也会被人疑忌不断。我被猜忌,也是因着我此前曾做过些鸣狗盗之事。”

 “此事虽已过去十来年,但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在场那许多人都认为东西是我偷的,唯独姑娘信我。我事后攒了三个月的工钱,给姑娘买了一支兔毫笔作为谢礼。本是想攒一年多的银钱买一方洮河砚的,但我怕那时候姑娘早忘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可惜姑娘没有收。”

 陆听溪已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兔毫笔那件事,他不提她都忘了。沈安当时私下将笔送来,她没有收,让他退掉,他还为此游说她许久。

 沈惟钦道:“姑娘一时可能无法相信,不过慢慢总会信的。”

 “这躯壳的原主从前做的一些事,我回头会跟姑娘解释,只求姑娘不要连带着恼了我——我如今既已承继了这具躯壳,那理当是向着姑娘的,我与姑娘说过,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姑娘这边。”

 “眼下有件事十分当紧。此前在宛平时,仲晁就与这躯壳原主计议,要除掉谢世子,这老匹夫此番本是想让周良揽功,再设计谢世子等人丢掉宣府,奈何不得遂。当务之急,是将仲晁拔除。但仲晁是皇帝平衡之道中的一环,此事并不好办。所以我有一计,只是得谢世子与姑娘共与配合才成。谢世子是听不进我的话的,此事还得姑娘去说。”

 沈惟钦语声很轻:“我等着姑娘的答复。”

 …

 因着此番宣府大捷,咸宁帝代楚王要大加封赏。

 这等事瞧着简单,但实则并不轻省,咸宁帝此番点了好几个仕宦之家出身的子弟随军出征,这如何封赏、封赏的寡众都是需要再三斟酌的。

 楚王为此头疼一阵,又开始筹备端午的一应节庆仪程,最终确定今年不去西苑看龙舟,而改去万岁山前栁,再观御马监勇士跑马走解,热闹一番。

 端午这,咸宁帝因行动不便又不能与太子觌面,便未出席。楚王让太后坐了上首,又召了一众宣府之战的功臣与朝中股肱入宫同乐。

 席间,沈惟钦自道要去更衣,离了席。从东净出来,他面瞧见灵璧县主远远盯着他。倒也没避,他照常行路。将越过她时,灵璧县主道:“兄长好狠的心,枉我先前还一心要为兄长谋姻缘!兄长可曾想过,此事若传扬出去,非但我这辈子毁了,连着宗室的颜面也要赔进去!”

 沈惟钦根本不理会她,提步要走,却听灵璧县主继续道:“去年祖父为我择亲,我一个也瞧不上,让祖父寻个由头全推了。兄长既对我不住,就当补偿我,帮我成就一门顶好的婚事,我知道兄长有这样的手段。兄长若不应,我就报复在兄长至亲至爱之人身上。”

 “你威胁我?你觉着你能报复得了?”

 “为何报复不了,三不五时地见面,总能寻见机会的。”

 “那你倒试试看。”沈惟钦恻恻睨她一眼,回身径离。

 他绕过一处假山,见谢思言立在葱茏花木前与赵景同说话,上前寒暄几句,就听谢思言道:“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届时不知世孙能否捧场前来观礼?”

 谢思言说话间,目光扫来,幽幽莫测。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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