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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陆修业到得前院中堂时,陆家其余子侄也来了。

 虽然沈惟钦只是个镇国将军,但到底是王孙,众人万不敢怠慢。

 因着沈惟钦之前没有偏帮左家,陆修业对沈惟钦观感颇好,说话格外客气。不过沈惟钦自打进来坐下,就频频走神,跟众人搭话的兴致也不高。

 沈惟钦是陆家三房的表亲,三老爷万没想到沈惟钦会在入京后不久就来拜访,正要叫自己两个儿子去伴客,却见沈惟钦突然起身,提出要陆修业带他出去走走,三老爷只好派了陆修业去。

 沈惟钦出了中堂,就在陆修业的带领下去了后头新葺的园子。

 沈惟钦眸中的困惑之越发深浓。

 两月前,他从混沌中醒来。据脑海涌的记忆来看,他是楚王之孙,武陵王的异母弟弟,已被授了镇国将军,当时正重病昏死。这具身体不知昏睡了多久,他醒来后羸弱不已,养了好一阵子才转好。养好了病,他就与母亲李氏赴京,跟左家议亲。

 但他心中总有个模糊的念头,他并不是沈惟钦,真正的沈惟钦已在那场大病中身死,他只是因缘际会下接替了沈惟钦的躯壳而已。

 因为他脑中还残存另一份记忆,一份与沈惟钦全不相干的记忆。那记忆里只有学识部分是明晰的,旁的都太过稀薄,他一时无法拼凑。

 在先前入京途中无意间瞧见陆听溪时,他一颗心竟骤然紧缩。眼下来到陆家,那种诡谲怪诞的错感再度袭上心头。

 他似乎丢失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这一认知令他格外躁郁。

 陆修业也是满心疑惑。他听闻沈惟钦喜招猫逗狗,以为是个学业荒疏的,但他方才与之一番攀谈,却觉这人倒似学问极好。

 陆修业一面感喟传言不可信,一面跟沈惟钦搭话:“那途中相遇,是给我那伴读扫墓归来,又另有旁事,叙礼匆匆,您莫见怪。”

 他见沈惟钦只是出神,又掏出邱先生那道题面给沈惟钦看:“您受累,看看这题目可会解?”

 原也只是随口一试,却不曾想,沈惟钦看罢后,只略一顿,点头道会。

 沈惟钦自己也觉不可思议。原本的沈惟钦读书上头确实稀松,这份关于学识的记忆显然是不属于沈惟钦的。不过他原就不打算伪饰成原来的沈惟钦,只将自己的变化推诸大病上头便是。

 陆修业喜出望外,问过解法,别了沈惟钦,径去寻妹妹。

 “我特地让他解得浅些,妹妹仔细琢磨琢磨措辞,届时就能瞒天过海了,他不会告诉邱先生的。”

 陆听溪摇头:“邱先生出题时就已料到我们单凭自己解不出,我说这是我想出的未免太假,邱先生不会信。邱先生特出难题,不过是想让我们受点难为而已。先生说解不出要罚抄《论语》,但多久抄完,他老人家可没说,若是三月抄完,那便轻省得很。”

 “之所以不把话说死,是因要看了我们届时上的功课再做定夺。说不得我将旁人的答法占为己有,邱先生会罚得更狠——我也不会做这等窃取他人智识之事。”

 陆修业一拍脑门,他怎就没想到这些。

 “不论如何,你总算能差了,”陆修业见妹妹这里的点心一如既往的新鲜别致,食指大动,随手拈起一块进嘴里,“若是沈安还在,哪有这么些麻烦,直接问他便是。”

 沈安当年本只是个街面上的乞儿。说是乞儿,也干坑蒙拐骗的勾当,就是个混子。有一回犯到他们兄妹手上,他本要将之绑了送官,谁知这厮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竟油滑得很,冲到他妹妹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惨,并表示自己往后一定痛改前非,端正做人。

 他妹妹那时才五岁,最是好骗,一时可怜他,非但让他将之放了,还给了人家十两银子。结果不出半年,他们再度遇见了这个混子。

 此时的沈安却是奄奄一息。他满身血污,趴在陆家的马车前,求他们救他。他知这混子不会轻易改过,果然,打听到沈安是因为顺了人家几个包子才被打成这样。他对这屡教不改的混子嗤之以鼻,命人将之撵走。

 沈安故技重施,瘫在他妹妹跟前泪成河,哭得撕心裂肺,声声唤着“善心的小姐”,求她大发慈悲。

 他妹妹盯了沈安片刻,问他好手好脚的,为何不寻个正经营生,非要做鸣狗盗之辈。

 沈安见这回哭惨不奏效,索不装了,抬头讥诮道:“大小姐,您是说‘何不食糜’么?”

 他当时还觉着新鲜,合着这还是个有学问的混子,还知道晋惠帝那典故。

 沈安伤得极重,此刻变了脸,凶相毕,竟生生透出一股子狠劲儿,与方才判若两人。他言挖苦他们兄妹一番,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他妹妹却突然提出可在陆府给沈安找个差事,问沈安是否愿意去陆府当差。

 他至今都记得他这玉人儿似的妹妹绷着小脸,用甜甜糯糯的嗓音认真说:“我要证明给你瞧,你说的是歪理,你能用正经活计养活自己。不过,若你到了我家再敢行不轨之事,我就把你绑了送衙门,你往后就住牢里,一辈子别想出来。我说到做到。”

 随后沈安去了陆家前院,做些杂活儿。他自称自记事起就没名字,沈安这名字还是他妹妹取的。本是要赐他陆姓的,但沈安不愿。

 后来沈安做了他的书童,再后头,妹妹无意间发现沈安耳濡目染下,学问竟比他的还好,就禀了父亲,让沈安也一道听先生授课,做了他的伴读。沈安未签卖身契,为让他能参加科考,对外只说是陆家一个远房亲戚。沈安先前已得了秀才的科名,今年本是要下场考秋闱,先生也说他但凡考了就必中,却不曾想竟就这样死了。

 陆修业此前极不待见沈安,总担心他故态复萌,但沈安到了陆家后竟当真改归正,最终还为救他妹妹死了。

 那样的罔顾生死,那样的鲜血淋漓。

 也是个知恩的。

 陆听溪听他提起沈安,叹息一声,又嘱咐他好生招待沈惟钦:“这位沈公子虽不得楚王心,但楚王一系子息单薄,指不定沈惟钦能有大造化。”她不好径直告诉兄长沈惟钦将来很可能成为楚王府世孙,承袭楚王的爵位。

 陆修业点头道知道,又揶揄道:“妹妹既这般想,先前怎没饶过左姑娘?那位可是沈惟钦未来的未婚。”

 陆听溪不以为意:“沈惟钦若是个不讲理的,有左婵在,不论我如何对她,他对我都没好脸。再说,我从不是个会吃亏的子。”

 功课的日子和谢思言定下的日子冲突了,但陆听溪不好再度告假,横竖是未时正见面,下午不必去学里。

 但她出门前被陆听惠拦住了。

 “你究竟是自何处得的解题之法?”

 陆听惠不可置信地盯着堂妹。她这堂妹昨根本没出门,究竟问的谁?

 她本以为今陆听溪要和她一起倒霉,谁知陆听溪竟不慌不忙了一篇词翰双工的文章上去,说是请教了旁人后做的,邱先生连连点头,非但赞她文章做得好,还对于她的诚笃赞不绝口,让她们都要以之为楷模。

 她却因没能出功课,不仅新账旧账一起算,还被勒令在半月内将誊抄好的整部《论语》上来,否则另有惩罚。

 陆听惠只觉眼前一黑。她于练字上多有懈弛,若是规整的小楷,一个时辰最多也就写一百多个,而整部《论语》一万多字…

 她这半月怕是不必睡了。

 陆听溪笑嘻嘻道:“二姐再送两盒酥油蚫螺,我便告诉二姐。”

 陆听惠险些气个倒仰。

 正是和景明的时节,桃花开得烂漫。

 陆听溪想法子甩开仆妇,一路小跑到陶然亭时,却见林峦凉亭间不见一人。谢思言极其自律,按说不会晚到。

 茫然四顾之际,忽觉头上一道大力袭来。

 陆听溪悚然一惊,扭头就见谢思言长身立在她身后,正若无其事收回手。

 陆听溪抱住脑袋:“你是不是想把我按到地里灭口?”

 “灭口?你是说你把我子…”

 陆听溪恨不能堵了他的嘴:“不许说那回!我是说你掉水里那件事!”

 谢思言径直越过她往亭子去:“说了很多回了,我那是看书看入了才掉下去的。”

 “我才不信。”

 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她跟谢思言稔之后,有一回,她一时兴起,去城外湖里摘莲蓬。小舟晃到湖心时,扭头见有个半大少年正倚在水榭栏杆上看书,定睛一瞧,发现竟是谢思言,当即隔着一汪湖水唤他一声。

 谢思言抬头看到碧波水中央的她,一怔,盯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颔首回应。

 她回头继续摘莲子。正在兴头上,却听身后扑通一道坠水声,惊而回首,就看见方才还好端端立在水榭里的少年竟掉进了水里。谢思言所学甚博,泅水是早就会了的,不等她让人划船去救人,他就自己爬上了岸。

 她再仔细一瞧,少年方才侧倚着的栏杆居然断了。

 她跑过去见他无事,笑嘻嘻问他是不是垂涎于她新摘的莲子,看得入神才掉下去的。他说是栏杆年久失修,自己看书专注过甚,未留意到那栏杆松动,这才落水的,说罢扭头就走。

 陆听溪觉得他八成是用看书入神来遮掩自己落水这件尴尬事。

 最初不时,她觉着他这人极其冷漠,后来她帮过他一回后,稔起来,又发现他有时还不讲理。譬如有一次元宵灯会,她偶遇一表兄,那表兄给她补赠伴手礼,她正跟人家道谢,谢思言突然冒出来,三言两语把人家讥走,又趁着人多,拎小似的把她拎走,劈手夺过她的匣子,打开看了,冷笑一声,说这礼太寒碜了,捏着匣子就走了。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小小年纪不学好,恩将仇报,嘴巴还毒。

 听了陆听溪这三的观察所得,又问了陆家近来状况,谢思言道:“你祖父失踪的直接因由是刘氏的走口。若非如此,你祖父不会这么快出事。刘氏虽是无意间推波助澜,但却是撇不清的。对方还缺一封你祖父的信,刘氏兴许会被人威胁去偷取。一旦对方得手,就有些麻烦。”

 “为今之计,当揭刘氏行径。据我查探分析,对方会在几后的上巳节与刘氏见面,代窃信之事。届时你依我代,引太夫人去看便是。”

 他微调坐姿,慢敲石桌:“上巳正是花明柳媚的时节,届时山花遍开,景大好…正宜游。那,男女皆出门踏青饮宴,你须与我一道,一定记得作速过来。”

 陆听溪点头。谢思言果然想得周到,上巳人多,确易生变。倒辛苦他跑一趟。

 她思绪又转。

 陆家的转机快来了。上巳节时,那个暗中保陆家的神秘人已经出手,孙懿德到时会出面斡旋陆家之事。江廓若是打算冒领功劳,那时就该有苗头了,她可以顺道让江廓出狐狸尾巴。

 再者,那个暗保陆家的神秘人一旦出手,便有迹可循,她可以开始探查了。

 见对面的小姑娘走神,谢思言皱眉,问她在想甚。

 陆听溪掩饰几句,见谢思言不信,又说起先前邱先生给她出题、沈惟钦解题之事。

 本只为岔题,却见谢思言面色瞬时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发100个红包,前排50个,后排随机50个,截止到11号18点。上章红包到截止时间时一起发放。

 明早十点左右一更。

 醋缸翻了。

 男主和沈安后来的情与幼年时相比都有所改变,都和小溪宝宝有关。

 “何不食糜”用的就是晋惠帝那个典故,典故如下(引自百度百科):

 有一年发生饥荒,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食观音土,许多百姓因此活活饿死。消息被迅速报到了皇宫中,晋惠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听完了大臣的奏报后,大为不解。“善良”的晋惠帝很想为他的子民做点事情,经过冥思苦想后终于悟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曰:“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糜?”(百姓肚子饿没米饭吃,为什么不去吃粥呢?)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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