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期天洪来到那家摄影工作室，原来那家店是个位于老旧居民区的小作坊，一套三的公寓里除开20多平米的简陋摄影棚，其余地方堆满服装道具和杂物，进门后只能侧身走动。

　便宜没好货，洪期望值也不高，可当工作人员拿出拍照用的婚纱给她换穿时，那蚊帐般的质地和劣的做工还是给了她会心一击。

　“老板，这婚纱质量太差了吧，穿出去太丢脸了。”

　老板是个20多岁戴摩登眼镜的胖子，妆扮花哨，举止有点娘娘腔，翘着兰花指答话：“小姐，你是穿来摄影又不是去参加婚礼，到时灯光一打，再用PS处理一下，保证效果和几万块的婚纱一模一样。”

　洪见识过障眼法般的摄影技术，姑且信了。换上婚纱，再由化妆师画了个新娘妆，不敢直视镜子里浓墨重彩的脸。

　“老板，这妆太浓了，假睫真能夹死苍蝇。”

　老板一双手如蝴蝶纷飞，把她当乡下妹指教：“拍写真妆容当然要夸张点啰，你画个淡妆一打光五官都糊全一团，拍出来像鬼片啊。”

　洪相信专业人士的意见，可接下来的事就着实难接受了。

　工作室安排的外景地在白鹭公园，那里离海河路很近，很多老邻居都爱去散步遛狗，万一遇上人多尴尬。

　“老板，拜托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怕被人看到啊。”

　“小姐，你又不是去做贼，拍照多正常，打扮这么漂亮应该巴不得有人看嘛。”

　“不是啊，我现在这样太怪了，人看了真会笑话的。”

　“你怎么这么麻烦，我们都跟摄影和灯光约好了，你临时换地方今天就没法拍了。硬要换就算你违约，要多付200块违约金。”

　洪没辙，心想今天照强烈，少有人户外活动，自己未必会那么倒霉，硬着头皮跟店员来到白鹭公园。

　摄影师和灯光师陆续到场，两位瞧着还是学生，是这家店外聘的兼职，不过技术不错，态度也好，挑了几个景优美的地点做背景，精心拍了三十张照片，还耐心地帮洪调整姿势。

　头越来越猛，人们挥汗如雨，灯光师体胖，已成了融化的蜡像，转场地时突然晕倒。

　一行人慌忙将他抬到凉处急救，店员说他有糖病，最好叫120来，向洪讨商量：“洪小姐，我们要送钱老师去医院，正好你的妆也花了，能不能在这里休息两小时，等我们回来再继续拍剩下的十五张？”

　救人要紧，洪催他们快去，人一走才发觉不妙。她的衣服放在工作室，总不能在之后的两小时里一直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婚纱闲逛，打算临时去外面买一套替换。

　她顶着路人异样的目光做贼似的跑出公园，来到大街上一声呼唤陡然刺破她的胆子。

　“洪！”

　听声音就知道是冷，她不敢想象和那刻薄鬼照面会陷入何种窘境，赶紧掉高跟鞋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提着笨重的裙摆埋头狂奔。

　那坏小子追上来，在身后没完没了叫喊。

　“姐，别跑啊！等等我！”

　她哪里敢停，拿出田径选手的实力玩命奔跑，怎奈迟迟摆不掉追赶。观察周边地理，调头冲进左边的百货商场，企图用商场内复杂的楼梯结构甩开冷。

　谁知那小滑头事先计算了她的逃跑路线，当她登上前往三楼的自动扶梯时，他已站在扶梯顶端向她招手。

　她见鬼般逆行逃下扶梯，躲进右侧的回廊，趁追兵未至溜进一家高级饰品店，钻到橱窗里摘下塑料模特的黄长假发套在头上，背向窗外装假人。

　这忍术总算奏效，冷路过不识，继续朝前追赶。

　然而险只是暂时的，没等洪放松气先遭店里的导购员喝斥。

　“小姐你在干什么呀？这里不能随便进的。”

　她身着劣质婚纱，满脸汗水和糊掉的彩妆，活像脏兮兮的调盘，不怪外人质疑她精神异常。

　“对不起，我马上走。”

　慌忙道歉中她的右脚尖不慎踩到拖地的裙摆，一跤前扑撞向路中央的装饰台，台上的陶瓷花瓶落地粉碎，她双目圆瞪，明白荷包要出血了。

　导购声称这花瓶是法国货，价值5000人民币。

　她质疑价格，赔笑请求：“能不能给我看看发票？”

　店员取来票据，还真是5000块。

　她心痛裂，使劲敲脑袋，真想让上帝按一按回播键。

　店长看她像疯人院出逃的病患，问她有没有同伴。

　洪正想涉，追兵突然去而复返，在她发现前来到身后，吓得她兔子窜。

　“别动，没见地上有玻璃，当心割了你的脚啊。”

　冷按住她，向店长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刚才出了点状况，打坏你们的东西真对不起。”

　不等对方反应，指着一旁橱窗里的紫水晶手链说：“这链子真漂亮，我姐姐生日快到了，想买一条送她做礼物，麻烦帮我挑挑颜色吧。”

　店长喜笑颜开，亲自拿出几条手链让他挑选，他匆匆看了两眼，问：“如果买两条有折扣吗？”

　听说消费满8000能享受贵宾75折优惠，他扯一扯洪，让她也来选一条。

　“不用了，我不要。”

　“凑单嘛，快点。”

　洪羞得抬不起头，随便选了条螺纹水钻珠的，导购的报价又给了她惊吓。

　“这条手链是我们本季度的最新款式，配件是14K金、手工琉璃珠和立方氧化锆珐琅，打折后售价4370块。”

　一条看似平常的手链竟要花去大半个月的工资，洪忙要反悔，冷却直接让导购包起来，付账时问店长：“那花瓶的钱也加在里面吧。”

　店长忙堆笑摆手：“不用，您以后多来光顾我们就行了。”

　离店后洪觉得冷静得反常，小心提防着，果然一到人少的地方他便弯狂笑，扭头端详她两眼，更像吃了加料兴奋剂，抱着肚子笑断气。

　她无地自容，踹他两脚不管用，叉怒道：“笑吧笑吧，把未来一年的全笑光，这次过后再敢嘲笑我就撕烂你的嘴！”

　冷足足笑够五分钟，见她赌气离开方忍笑追上来。

　“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在街上晃？”

　她抓狂喊：“不管你的事！”

　可惜沉默瞒不过聪明人，他随即猜到答案。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学人家去拍艺术写真，出外景时和摄影师失散了。”

　“不是失散，灯光师中暑去医院了，叫我等两小时再拍。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我要回去等他们。”

　“回哪儿啊，我陪你。”

　“不用！”

　“看在我帮你解围的份上也不该拒绝我吧。”

　洪既欠人情又欠钱，不直脊梁，停步说：“我待会儿就还你买手链的钱。”，顺便嘲讽：“你真有本事啊，我打碎的花瓶5000多，你一来她们就说不用赔了。”

　她以为那店长是花痴，被他用美男计惑。

　冷说：“我在他们店里消费了一万多，当然不用赔啦。其实像这种奢侈品店，摆设损耗都留有预算，他们看我出手爽快，以为是潜在的大客户，想趁机笼络嘛。”

　他拿出她挑选的手链递给她：“你喜欢就拿去啰，不用给钱，就当我送你的。”

　“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不是无功不受禄，你以后要当我的顾问，协助我开店嘛，算我提前付你的报酬。正好你要去拍写真，戴上这个一定更好看。”

　他拆开包装，强行替她戴上手链，还猜出外景地在白鹭公园，执意要去参观。

　洪心想最难看的丑态都被他看到了，后面可能不会出现更丢脸的情况，认命地答应，去卫生间洗掉大花脸，和他一道回公园。

　走出商场，他们目击正在执法的城管大军，街上的路边摊和动小贩狼奔鼠窜，撒下许多打翻的原料和踩烂的水果。

　“阿顺？”

　洪发现一个拉三轮车卖干炒牛河的瘦高个少年是家家乐店员阿辉的弟弟阿顺，惊讶地赶过去。

　看到她，阿顺灯笼椒似的脸红得快爆炸，慌忙转身回避。

　“不好意思，他是我的人，请让我先跟他说几句话。”

　她从城管队员手中拉过少年，关问：“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跑出来摆小摊啊？”

　阿顺哭丧道：“我妈妈得了毒症，医生说治疗加换肾至少准备五十万，家里根本凑不到这么多钱。前天我跟学校申请休学了，想先赚钱帮妈妈挣医药费。”

　他瞒着家人休学，又找不到高收入的工作，听说摆路边摊卖小吃很赚，平时常有人夸他做的干炒牛河好吃，便去二手市场买了辆三轮车，置办一些锅碗瓢盆，满怀希望地开业。不料今天刚开张便时逢市容大整顿，被城管一举挡获。眼看全副家当要泡汤，忙向洪求救。

　洪知道他家的难处，也不愿他血本无归，东张西望一阵，在城管队伍里瞥见一位人。

　“达叔！”

　她跑向那头发花白的中年城管员。

　这达叔也住海河路社区，在区城管队工作，其母和郑传香是几十年的好姐妹，算洪家的世。

　他乍看洪的打扮，还以为她今天结婚，纳闷为何没收到洪家的喜帖。

　洪胡乱解释两句，指着阿顺说：“达叔，那小孩是我家伙计的弟弟，在榕医大念书。他妈妈得了毒症，需要几十万医药费，他凑不到钱才出来摆摊的。投资了上千块，今天刚上街就被捉住了，拜托你帮忙求个情，别没收他的东西。”

　达叔常去家家乐购物，认识阿辉，知道他弟弟是榕医大的学生。

　榕州的老街坊富有人情味，觉得穷地方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学很不易，为母摆摊也孝行可嘉，又有洪家人代为说情，怎么说都得拉他一把才不亏心，和同事们商量一番，让阿顺跟他走。

　阿顺在洪冷陪同下跟随达叔来到不远处一条小街，达叔说：“我知道你想救你老妈，但前面大街每天都有突击检查，我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你二次。这条街查得没那么严，你每天下午3点以后可以过来摆摊，走时把现场打扫干净。另外每周二四五上面会来巡视，你也不能来。”

　阿顺庆幸遇上大善人，一口气朝他鞠了七八个躬还停不住。

　达叔止住他说：“今天是全市大检查，一会儿这里也不安全，你最多只能营业到6点，到时货卖不完也必须走人。”

　阿顺准备了几十斤河粉和四斤腌牛，还有若干切好的葱段、韭菜等配料。天气热，这些原料当天不卖光就会变质，可时间仅剩两个多小时，任务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摊贩而言太过艰巨。

　洪让他先炒一份来品尝，味道卖相都还行，可顶多与家常水准齐平，还汤滴水的不够正宗。

　冷对阿顺说：“现在不是饭点，以你的手艺很难吸引顾客，要不让姐帮你炒吧，她是专业选手，比你罩得住。”

　洪乐意帮忙，可也没把握在限定时间内卖光原料，而且还得先换装。

　冷却说能不能完成任务全靠这身另类的妆扮。

　“宣传要噱头嘛，你穿着这身婚纱炒牛河才有看点。”

　为吸引更多眼球，他还快速制作了一则简易的宣传告示。

　“炒牛河，攒嫁妆，一名35岁大龄剩女的奋斗心愿。”

　洪七窍火，起告示板砸他。

　“什么大龄剩女，我哪有35岁！死167就会出馊主意，打死你！”

　冷抱着头闪避解释：“说了要搞噱头嘛，行善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口口声声帮阿顺，不会连这点羞都受不起吧。”

　看到阿顺乞求的眼神，洪的犹豫只维持了数秒钟，系上围裙开工。

　她形象显眼，刚才便有一些路人驻足打望，摊位摆开后，冷到路边拍手招揽生意。

　“最正宗的干炒牛河，前五位免费品尝，走过路过的请来试试，尝过不后悔，错过才吃亏！”

　免费东西谁不爱，须臾凑齐五个吃螃蟹的人。

　冷向洪耳语：“这五个人会帮我们聚集人气，第六位才是我们真正的顾客，你得保证在第一时间征服他。”

　洪不缺信心，对阿顺说：“你可别小看干炒牛河，这道菜看似简单，其实很考技艺，要检验一个粤菜师傅的功底有多深，让他炒一份干炒牛河就能看出来。想靠这道菜赚钱，做法必须正宗，今天我就顺便教教你。”

　炒牛河首选西江域的米做成的河粉，不加任何添加剂，这样才滑筋道。牛要选筋少的牛柳。阿顺准备的河粉和牛质量还好，能保证菜的品质。

　“你以后切牛顺着的横纹切，厚薄要适中，腌料用你自己配的这种也行，但别放盐，不然牛会发硬。豆芽菜必须去掉头尾，韭黄最好选靠近头的部分。”

　她先给牛滑油，说要用热锅冷油，油温60°时放入牛，油温过热牛内外会成不均还容易炒老。炒香后捞出过控油，放入河粉炒到开始发卷时加入豆芽。豆芽受热出汁，甜味被炒干的河粉收，这时加入白糖生老，用猛火快炒。

　她灵活地摇晃炒锅，挥动炒勺，仿佛正在冲锋的战士，向阿顺欢笑：“这个时候必须快速翻炒，哪怕停一秒钟也会糊锅。我练这套颠勺功夫花了不少力气，每晚坚持举哑铃才能练出足够的手劲。”

　阿顺不住点头，望着她线条畅的手臂肌，满眼钦佩。

　炒到第十五秒倒入滑油的牛和韭黄葱段。老味甜，高温下产生焦糖的香气，与牛葱韭的香味混合，碰撞出引人瞩目的绚丽风情。

　出锅的牛河黑白分明，油亮润泽，米粉完整不碎，未见汤汁出。

　尝鲜的五人兴致试吃，牛略带焦香，河粉米香浓郁，总体味道鲜香不腻，比某些大饭店出售的干炒牛河还胜一筹。

　穿婚纱的厨娘、新奇的宣传语以及热闹的摊位成功招揽了一批过路的食客。

　洪不负期待地抓住了他们的胃口，让那些抱着试一试心态的顾客在吃到第一口时便惊叫好。

　十分钟不到小摊前排起长队，她保持一分半钟一份的精准频率和优异水准，各种原料以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阿顺雀跃地打着下手，冷拿着他的手机负责收钱，期间接待了好些个要求打包的客人。有人询问他们是否固定在此摆摊，每天的营业时间是多少，看样子已入手了回头客。

　冷不时转身张望炉灶前的厨娘，开工半小时，她仍然精神抖擞干劲十足，炉火和骄相较于她的热情也黯然失，浑身像蒙着一层比婚纱更圣洁的光亮，周围明明油烟缭绕，看起来竟然仙气飘飘，宛如耀眼的女神。

　顾客们想必不乏同感，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有位男青年临走时双手向她奉上名片，腼腆地憨笑着，一旁的同伴代为传话。

　“小姐，你想找对象可以找他啊，二十八岁，有车有房，还不要你出嫁妆。”

　听者拊掌大笑，洪哭笑不得，瞪一瞪搞怪的策划人，开导自己正好拿名誉损失费抵他赠手链的钱。

　这套新奇营销加湛厨艺的组合拳打得非常经典，两小时后原材料全部告罄，连上阿顺在大街上售出的6份，总共卖出77份炒牛河，营业额1155块，利约850块，远超预期。

　阿顺感激恩人，坚持付他们酬劳。冷看出他是个固执孩子，劝说洪：“他有这份心，我们就接受吧，让他请我们吃冰，吃完就收摊。”

　他让阿顺买来两支五羊雪糕，坐在小摊前边吃边聊。

　洪帮阿顺卖牛河，但并不支持他的决定，得空便进行劝说：“阿顺，听说你是你们县城的理科状元，口腔医学又是榕医大最好的专业，好多人想考还考不上呢，你休学实在太可惜了，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想你家里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阿顺摇头：“姐，你不用劝我，我真考虑好了。这十年我和妈妈一直靠我哥养活，现在他也结婚了，嫂子还说他们准备今年要小孩，这种时候他肯定负担不起妈妈的医药费。我休学能为家里省笔开支，再摆小摊赚钱，起码能为妈妈挣到维持基本治疗的钱。”

　“但你的学业怎么办？”

　“休学一年没什么影响，大不了晚一年毕业，我有信心以后能补上落下的课程。姐，你炒牛河的手艺真的很，可不可以空再教教我，如果学到你八成的技术就不愁没生意了。”

　洪动摇不了他救母的决心，答应明天下班后再来帮他摆摊。

　这时她听到手机铃声，开屏一看多了六个未接来电，摄影室的店员找不到她又急又气，说摄影师已经走了，无法再进行剩余拍摄，让她直接回工作室协商。

　洪头疼，一低头，不失声惊叫。刚才她系了围裙，却不能确保全线防御，婚纱上已沾满污渍油点，本就质地劣，这么一来更像抹布了。

　工作室的老板当然不依，张口索要1000块赔偿金。

　“你们这个婚纱质量这么差，淘宝上100块都买得到，也敢叫价一千？”

　洪气呼呼要求对方出示购买凭证，那娘炮老板也是个尖牙利齿的人物，骂战时兰花指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情出演双凤争霸。

　冷从中劝阻，对老板说：“你要这么高的赔偿无非是不想补拍剩下那十五张照片，摄影师的工时已经过了，补拍就得再掏钱，你怕她不肯补这笔费用才这样嘛。其实实话实说就好，何必吵架呢。”

　老板进门便不住打量他，轻笑一声，搔首弄姿道：“看你还像个明白人，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像这种低价套餐赚不到钱，纯粹为了冲业绩，总不能因为你们的失误让我们亏本吧。不想吵架，那就帮我劝劝这位小姐啰。”

　洪是明白人，知道本意后不用旁人劝说，干脆表态：“我也不是非补拍不可，既然摄影师说要加钱，大不了不拍了。那十五张的钱也不用退我，拿来做婚纱的赔偿金吧。”

　老板见她让步也不再纠结，双方握手言和。

　洪在拍出的30张照片里挑选15张做影集。

　那些照片从妆容到服装无不村味浓郁，就算有万能的PS大概也回天乏术，她暗骂自己盲目跟风，只当把799块扔进了水里。

　回去的路上冷说：“那摄影师可能也加不了多少钱，你干嘛不补上呢？”

　“算啦，妆化那么土，婚纱又廉价，拍出来也不好看。”

　看出她很丧气，与炒牛河时朝气蓬的样子判若两人，冷跟着不痛快，提议：“你嫌婚纱难看，那就换套好看的再拍啰。”

　“好看的要花钱啊，再说他们那儿的行头都那么简陋，估计也没有上档次的婚纱。”

　她顺口发牢，冷不防被他抓住手腕。

　“这还不好办，自己买啊。”

　他拉着她走向不远处的婚纱店，在橱窗外观看片刻，相中一件华丽的短袖蓬裙婚纱。

　“你小，这种款式正好。”

　眼尖的导购已出门接，冷指着那件婚纱说：“我们想试试这件，合适的话现在就买。”

　洪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被两个殷勤的导购小姐簇拥进店，稀里糊涂换上婚纱，热情的导购还用巧手为她盘起高贵的发髻。

　高级婚纱面料轻柔飘逸，大到‮丝蕾‬花边，小到针脚都精美细腻，与白天那身有天壤之别。

　她别别扭扭走出更衣室，满脑子都在计算这套婚纱的价格，感觉冷的念头荒唐透顶。

　冷像个愉悦的鉴宝师绕着她仔细品评，笑道：“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穿上这身还有惑的。”

　她明白他所谓的“惑”对应着什么，有店员们在场，不知如何驳斥。

　导购以为他们是夫，可劲奉承：“到底是新郎官有眼光，这套婚纱真的很衬您太太。”

　“我不是他太太！”

　洪大声否认，而后被自己的冲动推入更窘促的境地，不敢面对人们的疑讶。

　冷淡定地向店员们解释：“我是替她未来的新郎来验货的，这套婚纱很不错，我们买了。不过这么看有点单调，脖子上能不能配条项链，再加一束捧花。”

　只要肯花钱，没人在意他们的关系。

　导购赶忙捧出一串高仿珍珠项链和粉白相间的仿真绢花，这两样连同婚纱叫价5万7，打折以后也要5万3。

　洪不能任他冲动消费，当众嚷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买这么贵又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把钱捐给阿顺的妈妈！”

　冷笑道：“我会捐钱给他们，不过得讲究策略，买这套婚纱是对你今天行善助人的奖励。”

　他无视阻拦，麻利地掏出手机付账，拉着她的手来到大街上。

　“疯子，你要去哪儿啊！”

　“去拍照啊，你看现在正是城市夜景最美的时候，随便捡个地方做背景都很。”

　自作主张安排好一切，她惊觉一直被他嬉皮笑脸的外表惑，这时方体会到他的霸道专断。

　“你够了！”

　她用力甩开他，将绢花照脸怒掷。

　“冷，你是有钱，但也不能这样戏弄人吧。知不知道婚纱代表什么？以前也随便买来送女人？”

　冷一丝不：“我没送过婚纱给其他女人，但今天送给你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心血来了？我看你无聊得发疯了！”

　洪突然产生了受辱感，华丽的婚纱如同铁链加身，恨不得立刻扒掉。

　他靠近，先抓住她挥出的手，笑里飞舞霓虹。

　“并不是心血来，你知道你下午帮阿顺炒牛河的时候有多美吗？”

　“哈？”

　“当时我看着你，就像在观看自由女神，实在太耀眼太人了，我想不止我，其他人也为你倾倒，所以那个小青年才会给你递名片。”

　突如其来的甜言语令人手足无措，她吭哧半晌，皱眉打量他：“167，你是不是没吃晚饭饿晕头了？胡言语也得有个限度吧！”

　他微微耸肩：“我很清醒啊，正带着百分百的诚意跟你讲话。都说女人穿婚纱时最美，我今天见识了你的女神范，想看看你最美的时候会美成什么样，所以带你买婚纱。但又觉得抢在你未来老公之前看到你穿婚纱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为弥补对他的亏欠，就替他买件好点的婚纱送你啰。怎么样，这解释你能理解？”

　如果能接受他的脑回路，也勉强算合理。

　为迁就他的思维，新一波的头疼袭击了洪，她忍不住动手敲脑袋，被他制止。

　“这么弄发型都了，回头还得找人重做，多费时间。”

　他细细替她理好发髻，将捧花回她手中，出准备就绪地欣笑容。

　“搞定，我们去拍照吧。”

　他走出几步，见她仍在原地，催促时很自然地向她伸手。

　背后复杂的街景被灯光融解为混沌，就像这个心机多端的男人，此刻只表现出天真单纯的童趣。

　洪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多心了，冷只想做一件有趣的事，而她拍写真也是为了寻开心，二者目的相同，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提议呢？

　她放松心情，婚纱又恢复原有的轻盈，仿佛仙女的羽衣在夜风中绽开百合花的形状。

　“这个造型就很美，先来拍一张。”

　冷敏捷地抓拍，看看效果说：“姐，麻烦给点笑啊，你不适合冷风，大笑姑婆那种最衬你。”

　“你去死啊！”

　洪对着镜头放声咒骂，分外灿烂的笑脸也定格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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