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下班后去酒店看望冷欣宜，来时很急，见了面却被负疚感拖累得踌躇难言。“对不起啊冷姐姐，我事先不知道你和冷
的身份，觉得我家那些破事很丢脸，才没告诉你我和姜承望的关系。”该说的冷
都替她说了，冷欣宜并没责怪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笑容像经过长途跋涉才登上她的脸，异常疲惫牵强。
洪
的心疼不亚于冷，担心她和姜承望之间已产生了背德情愫。只见冷欣宜向冷
比了个手语，冷翻译：“我姐姐问你吃饭了没？”“哦，还没。你们呢？”
“也没有。”
洪
认为应该带冷欣宜外出透透气，提议：“那我们一块儿出去吃吧，我朋友开了家很好吃的大排档，我二叔也在那边上班。”“鸿运是吗？听你提过好几次啦，那就趁今天去试试吧。”
冷
和她想法一致，奈何冷欣宜不愿外出，强打精神比手势：“我想睡一会儿，你和阿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打包点吃的。”最后这句是在宽他们的心，此刻她像
满负面情绪的垃圾桶，没有丝毫
隙安
食欲。走出客房，洪
着急打听她与姜承望的事。冷
叫她放心：“我问过姐姐了，她说一直拿姜承望当朋友，是那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确定？我看冷姐姐很难过，好像受了很大伤害。”
“把仇人的儿子当朋友，被骗了那么多时间感情，伤害当然大了。我姐姐小时候亲眼目睹姜开源和夏蓓丽迫害我妈妈，比我更恨那家人，知道姜承望的身份以后肯定恶心死了。”
事态比想象的好，洪
解除警报。这种伤最需静养，过多安慰反而妨碍愈合，她让冷先别打扰冷欣宜，然后问姜开源是如何威胁他们的。“还不就是那些老话，别担心，他现在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他们来到鸿运大排档，店内客似云来座无虚席。
洪万和替他们在员工休息室另辟雅间，炒了几个私房菜招待，其中一道烤鸭茄墩据说是福满堂曾经的老菜式。
做法是将茄子切片下油锅炸
，取一片放入盘中，码上一层鸭
酱，上面盖一片茄子，再抹料，这样依次码好，最后淋上炒鸭的原汁，再点缀薄荷叶，卖相美观，咸鲜香浓，创意也很实用。“烤鸭片
后鸭架子上总会留很多剩嘛，师父说那样太浪费，就把鸭架子上的剔下来切成丁，加葱姜蒜末和辣酱调料炒香，用高汤和茄子一切炖煮做成酱，发明了这道菜，价钱很便宜，那些吃不起大菜的顾客也能品尝到比烤鸭更好的美味。”冷
听罢感言：“外公能为囊中羞涩的客人研制体面又美味的菜品，可见他开餐馆的目的并不都是赚钱。”洪万和夸耀：“那是啊，师父常说开门做买卖，来的都是客，不管有钱没钱都要让人家吃得痛快吃得舒心。以前福满堂不是只做有钱人的生意，也有便宜又好吃的菜品，各阶层的人都吃得起，所以才那么有名。”
这点也令洪
感慨：“能做到
足各种阶层顾客需要，让穷人富人在同一个地方平等地享受美食，冷师父真了不起。”不仅在工艺上追求食不厌
脍不厌细，还能一视同仁地实现人们对美食的需求，这才是厨王应有的境界。这么看来利
熏心的姜开源更不配为福满堂掌舵了。冷
也更坚定了夺回福满堂的决心，誓让人们记住外公才是福满堂的传承人。洪万和去厨房干活儿，他和洪
边吃边聊。忽然问她：“刚才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他们还在怀疑吗？”洪
面色一沉：“就那样说呗，又不是真事，用不着多解释。”“可他们好像很认真啊，好叔还专门找我谈话，让我一定把握住机会。”
“什么机会？”
“哦，他说你是抢手货，凡是男人只要不眼瞎都会喜欢你，意思是我不追求你就是傻子。”
促狭鬼又现了形，她懒得搭理，埋头啃凤爪。
那讨厌的男人仍不识趣地开着比猪膏更油腻的玩笑。
“我看好叔有点着急了，很想把你推销出去。家里女儿多嘛，早销出去一个才好料理剩下的，要不然三个女儿的婚事挤在一块儿，还不累死他和琴姐。”
砰！
洪
将水杯重重一顿，开启大姐大气场。“你搞错了，我是我们家的非卖品，我老豆亲口跟我说以后要靠我找上门女婿为他和妈养老。条件是进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凡事要凭我家做主，听从我家的安排，以后生了孩子也得随我姓，逢年过节只能祭洪家的祖先，清明也只能去洪家的祖坟扫墓。这些要求你能
足？”冷
故作惊骇：“条件这么苛刻，不就等于卖身为奴？我看我连参选资格都没有。”“既然知道以后就别
说话！”“我想保持幽默嘛。”
“听过一个调查吗？全世界每年死于凶杀案的人里四成以上都是那些自以为幽默的嘴
人士。”“哈哈哈，我不是嘴
，是想考验我们的友情。”“…看来有句名言你也一定没听过。”
“什么？”
“爱情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淡；友情经得起平淡，却经不起风雨。你每兴风作
一次，我们就多一分绝
的可能。”“放心，我会为我们的友谊打造一艘核潜艇，再大风
都不会沉没。”洪
越警告冷越
畅，摆明在拿她生气的样子下酒，她干脆暂停嘴巴的语言功能，专心吃东西。捉弄她是冷
目前的一大嗜好，偏要来招惹，借给她夹菜的时机问：“姐，其实我很好奇，你家对上门女婿要求那么高，你以后会怎么对待那个倒霉的可怜虫呢？”钩下太直，洪
才不上当，假装正经道：“我肯定一心一意对他好啊，每天给他做好吃的，帮他洗衣打扫。工作再忙都会陪他聊天，每周至少外出约会一次。支持他的爱好，存钱为他买喜欢的礼物，和他去各地旅行。心情差到极点也不会对他发脾气，如果他遇到烦恼迁怒我，我也会尽量忍耐，开导他帮他分忧。节日必须一起过，就算没空事后也会补上。总之婚后他就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全世界我最爱他疼他体贴他，谁敢欺负他我会为他拼命。”冷
嘴
渐渐张成O形，好像在听无稽之谈，忍不住打断：“你明显在吹牛了，我才不信你做得到。”“为什么不信？”
“能做到这些就是温柔贤淑的完美
子，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嘛。”“呵呵，你才了解我多少，我呀有个外号叫百变女郎，根据相处对象变换风格，你觉得我不温柔贤淑，那是因为你太轻浮刻薄。”
门开了，肖珍捧着一只果盘进来，笑问：“你在说谁轻浮刻薄啊？”
她
空来招待朋友，洪忙为他们做介绍。冷
知道是她的好姐妹，初次接触展现出温文尔雅的风貌，全不似前一刻油滑，百变二字更适合他。肖珍和他们闲聊一阵，问洪
：“你最近和许
有联系吗？帮我问问装修的事吧。”最近鸿运赚了不少钱，她和父母打算把二楼的店面也租下来，找那位搞室内设计的高中同学做店面改装，创建更舒适优美的环境，争取让生意更上一个台阶。至于装修风格，她说想参考对面的咖啡店，看上去大气美观又舒适。
冷
听了嘴：“千万别啊，我怕你装修以后生意非但不会变好，还会一落千丈。”肖珍忙问原因，他说：“咖啡店一杯饮料最低卖30块，利润能达到90%以上，而且很少客满，顾客在那里慢慢消磨时间也不影响他们的生意。你们这家餐馆属于大众消费档次，我估计你们的利润只有40%，假设平均一张桌子一小时换一批顾客，每批顾客能赚200元。如果装修风格改成咖啡店形式，增加了舒适度，使得顾客长时间逗留，一张桌子可能会变成两小时才能返台一次，利润直接下跌一倍。生意一冷清，就会影响其他顾客的观感，以为你们的口碑和质量下降，导致客源加速
失。”洪
随之省悟：“对啊，餐馆的返台率直接决定营业额的高低。你看像麦当劳、肯德基，他们的座位都是硬座，还只放快节奏的音乐，坐久了人就会不舒服，其实就是想让顾客赶快走，好提高返台率啊。”肖珍问：“那是不是按照快餐店风格装修就不会影响生意？”
冷
问明上下两层的面积后提出建议：“你可以把楼上楼下做个区分，楼下朴实一点，专做那些快捷的生意。楼上就照你喜欢的风格装修，环境好一点，便于招揽那些商务会餐的顾客。他们点的菜品和酒水档次比大众消费来得高，就算返台率比楼下低，利润也会有所提升。”肖珍大喜：“多亏你提醒我，不然就坏事了。”
洪
说：“他以前自己开公司，鬼点子很多，你有什么生意上的麻烦可以找他帮忙。”好友发话，肖珍也不客气，说她正为店里的进货问题烦恼，老遇上吃回扣的采购，换了好几拨人，找亲戚也会被坑，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冷
笑道：“这种事防是防不住的，除非是圣人，否则没有谁会天天跟钱打交道还不起
念。”洪
否认：“别说这么绝对啊，我们做银行柜员的还成天摸到几百万现金呢，可没几个敢起念。”“对呀，你都说是不敢了。银行有完善的管理机制防范员工偷盗，采购不行嘛，除了进货这一环节，还多得是私人时间和供货商自由接触，随时能搞幕后
易，难道你要人家24小时背着监视器行动？”既然防不住就只能控制危害，他为肖珍制定了一个管理方案。
“现在本地农贸市场的售价都能在网上查到，你可以在每次进货前
略估计货款金额，规定采购必须用这笔钱买回一定数量的原材料，再和他约定从每月的营业额里支出一笔钱做他的分红，如果有顾客因为原材料问题投诉，也会相应地扣他工资。这样和他实现利益捆绑，就能充分调动他的积极
，不会在采购时以次充好。他看你不隔三差五查账，处处提防怀疑他，也会因为人格受到尊重，更投入地为你工作，最终实现双赢。”肖珍连称受教，过了一会儿在卫生间门口遇见洪
，拉着她笑赞：“那个167真是个聪明人啊，到这样的朋友你算赚到了。”洪
苦笑：“他只在说正经事时像样，你是没看到他整蛊的时候，能把人活活气死。”“哈哈，我看你们感情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考虑发展一下？”
不止一个人误会，洪
觉得自己应该多几个亲密的异朋友，免得处处惹嫌疑。肖珍单独找她是想说正事，说笑完凑近低语：“前天我在香水湾看到你大姐夫了。”
她以前跟洪
去洪悦家玩过几次，认得黄丹云，说当时还有个年轻女人同他在一起，两个人当众勾肩搭背，卿卿我我。“这渣男，又背着大姐鬼混！”
洪
问明那女人的相貌特征，确定就是上次跟黄丹云偷情的小三鲍月。看来黄丹云并未
取教训，只在老婆面前装出悔改的样子，背地里仍和三私通。肖珍听说洪悦的预产期在十月底，距今不到两个月，劝她暂且忍耐。
“悦姐快生了，心情不好容易影响身体，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洪
也这么想，近来与大姐见面联系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就是怕妨害她的健康，等她平安生产后定要设法修理渣男女。冷
带了鲍鱼粥和蚝饼回酒店，冷欣宜却说她已经叫过送餐服务，吃了一份海鲜炒面。这也是善意谎言，怕拖累家人，因此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痛苦，这习惯她坚持了二十多年。每遇打击，人们只见她平静如水的表面，不知道水下的岩层已八花九裂。
入夜，蓄积半
的大雨冲破云层，窗外雷电轰鸣，雨点打在玻璃上，仿佛百鬼敲窗。她蜷缩在
，想起母亲去世那天也似这般恶雨滂沱，泪水静静地濡
了枕头。白天与姜开源相对，她看出他对母亲和自己没有丝毫内疚。
那渣男从没把他们当人看，才会不考虑他们的感受，任意羞辱作践。
最深的
恶是感觉不都恶的存在，正如他这般。恨意达到顶点，呼吸里也是刀剑争鸣，她受不了刺心的灼热，飞快爬坐起来。旁边
上，冷正背身酣睡，大概于梦中编织复仇计划。夺回福满堂固然是报仇之本，可耗时太久，也许会持续到有生之年。她等不了，想即刻举起屠刀，斩杀那些不同戴天的仇人，让他们
尝摘心剧痛。半夜，她在卫生间的镜子里打量自己宛如美杜莎的怨愤形容。天亮后又恢复成宁静安详的天使面貌，告诉弟弟她还不想上班，让他帮忙延长假期。
冷
说索来一次短途旅游，当天购入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RC，载她去深圳游玩。她感谢他的关怀，沿途强颜欢笑。
深圳大芬村号称中国油画第一村，村里的布沙路上有许多贩画的商铺。冷
知道姐姐喜欢绘画，陪她逛了半天，挑了三幅画快递回榕州的住处。之后他去
茶店排队买饮料，等候中冷欣宜随意浏览着散布于街边的地摊小贩。这些人大多单脚利手，或与搭档配合默契，他们的干练轻松将一名带幼儿的年轻母亲衬托得格外突兀。
只见她一边招呼顾客一边按住好动的儿子，还得不停收拾他和客人搞
的货物，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由此牵动冷欣宜的关注。记得刚离开榕州那几年，母亲也靠摆地摊维持生计。可怜她半生养尊处优，竟能拉下脸面顶风冒雪地在街边讨营生，一毫一厘挣回三口人的吃穿用度。
年幼的她是母亲仅有的助手，蹲在小摊旁帮她做各种杂务。刚出生的弟弟满地
爬，客人不多时由她照顾，一旦挑货的人多起来，母女俩便无暇旁顾，只好用绳子将他系在小板凳上，防止走失。一次一个男人趁她们不备偷偷抱走了冷
，她和冷忆梅拼命寻找。后来她先发现目标，追上去抓住小偷，急得发疯却出不了声，生怕那人挣脱，赶紧用力咬住他的手背。马上狠狠挨了几耳光，和血吐出两颗
牙，却没觉得疼也忘了哭，再次扑上去死死抱住歹人的腿，心里只想着妈妈的话。我们母子三人绝不能分开。
幸好民警路过救下她和弟弟，不知人事的冷
回到母亲怀里便呵呵
笑，她却持续半年每晚噩梦连连。突起的喧闹阻断回忆，城管来了，小贩们张皇逃奔。
那年轻母亲抱着孩子，手忙脚
抓起货物进编织袋里。带孩子的她首当其冲成为目标，一个城管跑来踩住她摆摊的塑料布，卷起尚未收拾的货物扔进执法车。
她唯恐剩下的货物也被没收，忍痛抱起孩子，拖着那只笨重的编织袋逃跑。一些货物从没来得及拉上的拉链口蹦出，她龇牙咧嘴，仿佛正被零刀碎剐，却不敢停下捡拾，跑着跑着，
息变成嘶嚎。回忆继续放映，冷欣宜恍如观看穿越时空的画面，情不自
追踪这对母子，好像赶上去就能与当年的母亲重逢。小贩们躲进一条窄巷，她循着那唯一的哭声找到女人，她正紧紧搂着孩子和编织袋，像逃难者守护仅存的家当。
冷欣宜很想问她孩子的父亲在哪里，为何独自从事这艰辛的工作，可是她不能说话，也不愿触发悲伤的故事，倘若看到女人心碎的表情，她也会跟着心碎。
无防备地被人抓住手腕，女人惊恐反抗，见对方是个清秀斯文，衣着素雅的女青年，惧
稍减，疑惑倍增。冷欣宜掏出提包里所有现金
到她手中，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飞快起身离去，一如小贩们逃窜时那样狼狈。含泪回到街头，她听到弟弟在焦急呼喊。
他飞奔而来的脚步踏碎她苦苦支撑的坚强，泪水开闸，掩面倒向他的怀抱，企图用惨哭唤醒他失落的记忆，替她分担终生难愈的创痛。
冷
紧紧抱住她，明白姐姐这两正不停重温旧时的磨难，自己这点心疼不及她受过苦楚的万一。他没有对症的心药，所有智谋都闲置，只得拿仇恨来止痛，在她耳边许愿：“姐姐，我一定会帮你和妈妈报仇的，要让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周三冷欣宜回单位销假，收到同事们问候。
她推说家里突发急事，到外地去了一趟，现已全部处理妥当。拿出在旅行时购买的糖果点心分送他们，以表歉意和谢意。
一位关系要好的女同事跑来告诉她：“那个姜承望天天来找你，说你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以为你出事了，急得不得了。你
空回个话吧，我看他怪可怜的，再收不到你的消息兴许会疯掉呢。”同事笑得暧昧，言辞间藏不住调侃，大概认定她和姜承望有私情。
他是我的仇人！
冷欣宜内心如是纳喊，面上春风和煦，谢过同事，冷静有序地处理公务。
十点，那同事寻到珍品文献收藏室，兴冲冲拉着她说：“姜承望又来了，这里不准外人进，我让他在办公室等你，你快去吧。”
冷欣宜不动声
地来到办公室，心底空寂仿若刑场。未到门口，姜承望已徇着她的脚步声奔出，几天不见他竟瘦到鹄面鸟形，憔悴的容颜装不下见到她时的欣喜神情，整个人呈现濒临崩溃的亢奋。
“冷老师，你去哪儿了！”
他当众抓住她的肩膀，带着强烈的求生意识，再不避嫌。
这段度
如年的分离让他得以正视内心，明确对她的爱纯粹而真挚，且已化作依赖，没有她就像缺氧般痛苦。冷欣宜看着那
恋的眼神，厌恶首先到场，其后还尾随着无处发
的怨毒，她预感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等待恶念揭开面纱。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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