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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很好,看来池款冬完全不想了解他,那么,既然她对身体病痛之外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发球权在他手上,换他发问也可以。

 “池小姐,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读中医,跑来当专柜小姐?”刚才被她的玩笑话避掉了,于是陵泉又问了一次,他对这件事感到好奇。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看那么多生离死别罢了。”池款冬手支着下巴,淡淡地叙述。

 她自幼跟在父亲身边,看过了太多生命的无常,见多了太多医者的无能为力,这个病人康复了、那个病人转诊了、偶有病人撒手了…

 尤其,在十六岁那年,最好的朋友过世之后,她彻彻底底地沮丧了一阵子,便决心不想走入这样的循环。

 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的抽屉里还留着小女生们互相换的礼物与卡片。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暂,她不想面对太多想救却救不到的挫败。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逃避?”她的父亲既然是中医师,总会需要人继承家业,她还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吗?否则为什么她的父亲能忍受她不去读中医学校,报考执照?

 池款冬已经越来越习惯陵泉俊秀外表下的话锋犀利了。

 “我只是选择我想要的生活。”她说得轻松,笑得浅甜,投在陵泉心湖里却是猛烈一震。

 想要的生活吗?好荒谬…他却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也没见过除了家族以外的人究竟是怎么过生活的?

 他也对商场上的一切感到疲惫,生活乏味得提不起一丝兴趣,于是只好更汲汲营营地争取身为一个商人所该汲汲营营的一切。好争善斗,让自己忙碌,追逐一些难以达成的目标,好让自己以为生命有重心。

 其实,他的内在空乏贫瘠得不堪一击,唯有在面对算计斗争时,才能勉强提起一抹嗜血好战的生存本能。

 他周遭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他以为自己毫无怀疑,但是为什么当听见池款冬这么说时,他却居然心生羡慕?

 羡慕她不用走上与父亲相同的道路,羡慕她可以想逃开就逃开。

 心头倏地涌上一股不想认输的冲动,不愿自己在池款冬面前显得如此狼狈,陵泉又缓缓地开口问道:“既然不想医,为什么还要学?”

 她的心思听来矛盾又坚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彻底放弃?

 池款冬微微皱眉,出声反驳。

 “你一定要这么偏激吗?我也可以单纯只为了兴趣而学吧!我真的很喜欢中医啊,而且我可以照顾愿意全心相信我的人,也可以照顾我以后的老公、小孩。真的有必要上医院时,面对不同的医嘱与诊断也比较不容易慌乱。我为什么要因为不开业看诊就不学?”

 他偏激?或许是吧?他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陵泉淡淡地笑了。

 他一向都是如此被教育的,不是第一名,就等同是最后一名,他是背负着双亲的期望,在企业接班人的菁英教育之下长大的。

 一直以为池款冬看来柔弱,其实她却温柔且强悍,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走在一条坚定且毫不后悔的道路上。

 她好坚强,灿烂得近乎耀眼。他怎么能容许如此美好的存在?

 “那我算是什么?是愿意全心相信你的人?还是后面那一个?”陵泉的语气平淡有礼,心思却是非得敛去她光芒的恶劣;不愿她如此沉稳,非得出声挑衅,就为了那份幼稚且骄傲的自尊。

 而池款冬拿在手上把玩的针灸针掉了。

 后面那一个?后面那句只有老公跟小孩,他当然不会是她的小孩…这果然是包装与内容物不符,他吻了她之后,还调戏她?她、她要报警抓他…

 “你、你哪个都不是!你是我半路捡到的,好可怜失眠的总经理!在这里好好坐着,不要随便动,记得头晕要喊我!”谅陵泉背上、脚上被了一堆针也不敢跑,池款冬胡乱飞快地说完,砰!随手拿了套运动服躲进浴室里。

 她没听见被水声覆盖过的低低笑声,缭绕在因暖炉和电锅热气渐渐升温的屋子里,多了她方才还以为某人身上没有的人味。

 好可怜失眠的总经理…

 不知怎的,这几个字听起来十分潦倒,但居然还不算太坏…

 池款冬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洗完澡,但是她更没想过的是,陵泉竟然能在正被针灸着,还坐在一张绝对不舒服到极点的板凳上的状态下睡着…

 才几分钟啊?睡着?怎么会?针都还没拿下来呢!好夸张!

 池款冬缓缓地走近那个头垂到口,眼镜已经拿下来搁在膝上,呼吸声平稳规律的男人。

 蹲下身子细细瞧着那两排浓密漂亮得像把梳子的长睫,怎么想都觉得他这个人真是矛盾幼稚又恶劣得过分。

 而且,他好奇怪,照他的说法,他应该是讨厌她而追着她来的,可是,他虽然刚开始对她有几分敌意,她现在却也感受不到他更多的恶意。

 他客气温文地唤她“池小姐”,风度翩翩地为她披外套、送她一程,最后却七八糟,胡作非为地吻了她一通?

 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有礼貌还是没礼貌,是亲近还是疏离?

 而他那个无礼的吻说不出的暴,后来却又变得和缓安抚,温柔得几乎让她有自己被他珍爱着的错觉…

 怎能有人可以同时斯文又嚣张、谦冲又张扬?

 就是因为如此的矛盾与表里不一,才令他睡不安稳吗?他究竟有什么样的心事,处在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心心念念希望那个中年男人死了,而且还气到要来住她?

 池款冬想懂,也不想懂。都市人太多的心思,她知道自己无法消化。

 于是她略微走远了些,把包裹着发的巾拿下,小心翼翼地开了吹风机吹头发,仔细瞧着陵泉的反应,明明也觉得不能让他睡在这里,却又不知为何怕吹风机的音量太大将他吵醒。

 这么克难的睡着,势必是很累、很累了吧?而他睡不好很久了吧?

 望着头垂得好低,看起来好孤单好可怜的陵泉,池款冬居然觉得有点心疼…她的一切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而轻柔,直到陵泉掀了掀眼上那两把绝对让女人嫉妒得要命的扇子,微微地动了。

 “醒了?”池款冬坐在他身前,正在吃刚从电锅拿出来的稀饭。

 罢睡醒的陵泉眼色蒙,盯着池款冬的眼空且错愕,睡得太,以至于他恍惚了一下才终于想起他在池款冬的屋子里。

 眼前的池款冬身上有沐浴或是洗发的香气,双颊嫣红粉,居家轻便的运动服让她看起来更为稚龄,她究竟几岁?没想到神智恢复清醒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看看她的身分证。

 “我睡了很久?”陵泉下了心中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

 “不久,刚好可以把针拿下来。”池款冬顺手将碗放到矮柜上,正要动作,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陵泉:“总经理,你肚子饿吗?”指了指自己的碗。

 “那是什么东西?”陵泉不问道。

 他一直闻到空气里有姜的味道,整间房子被电暖炉烤得暖烘烘的,配上方才池款冬洗澡时的水声,呈现一股好宁静、好安适,好让人安心的氛围,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好睡过了。

 “姜末熬的稀饭加白糖,你要吃吗?”她每次觉得自己快生病时,就会吃这个祛寒。

 “好养生。”陵泉浅浅地笑了,眼中又飘过一丝莞尔。

 池款冬的中医魂真的燃烧得很彻底…不管她外表上的年纪看起来有多小,她的内在装的就是个十足十的老人。

 这男人老是意有所指,要笑就笑,何必拐弯抹角?

 池款冬自从惊觉陵泉是彻头彻尾的包装与内容物不符之后,现在完全觉得自己不需要跟他客气了。

 他既然都已经开宗明义说是要为了找她麻烦才来找她的,何不更坦白一点?就是这样,身体才会不好!

 于是她很大方地赏了陵泉一个白眼,对他俊秀温文,却隐约含着嘲弄的微笑出声抗议:“你考虑一下,要吃再跟我说,我有多煮,不吃就算了。总经理,我要把针拿下来喽!”

 咻咻咻,陵泉身上的针一瞬间全被她拆了!

 明明不痛也不,更没见血,但是池款冬的动作却快狠准得让陵泉隐约有种她在报复的错觉。

 没料到她会如此幼稚的陵泉再度抚额大笑。

 而池款冬结结实实地瞪了笑得很无良的男人一记,边那句“笑什么你!”硬生生被回去,幸好,她有在最后一刻想起,陵泉毕竟还是总经理。

 “好了,那就这样喽!总经理晚安,再见!你可以请司机来接你了。”反正针都拔完了,池款冬将他的衬衫还给他,开始赶人了。

 “我并没有说我不吃,请给我一碗,谢谢你,池小姐。”陵泉缓缓地穿起上衣,拉下管,整理仪容的神态从容优雅而人。

 看着他,池款冬不想着,要是魏文雅在,她一定会休克昏倒的。

 可是,她不是魏文雅!她今晚总算是领教到陵泉所有的恶形恶状了。

 于是,砰!一碗好养生的稀饭,热腾腾且魄力十足地被放到陵泉眼前。

 陵泉努力克制着又要翻涌而起的笑意,慢慢地舀了一汤匙白粥送进嘴里。这口粥里,有白米的香味、微带着姜的呛辣、混合白糖的甘甜,味道不坏,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好吃。

 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怎样,他几乎是胃口绝佳地一口接着一口下的,他方才并没有告诉池款冬,其实,不只是失眠,他也已经食欲不振好一阵子了。

 她真的很神奇,引起他的兴趣,惹出他的笑意,还挑动他的食欲。

 而池款冬盯着迅速扫空了碗的陵泉,又默默地为他添了一碗,然后坐在他身前,静静地睐着他,迳自拿起吹风机吹头顶。

 陵泉忽然想起池款冬在车上提到的吹风机疗法,她的头发早就吹干了,所以她现在是在为自己吹走感冒?眼神饶有兴味地瞥了池款冬一眼。

 接收到他视线的池款冬,已经可预期他又要说出什么攻击很强的话了。

 她不否认,今晚给陵泉这么恶劣地一搞,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拉近了。

 本来还觉得不想跟总经理这种天上人物集,但是现在,陵泉在她心里哪算是个天上人物?

 他就是个失眠、爱记恨、报复心重、喜欢时不时酸她一下,却又让她感到好心疼、好难撇下的男人罢了。

 于是她也不再顾忌着原以为云泥之别的身分,懒懒地瞪回去。

 没想到,陵泉却是淡淡地开口问道:“池小姐,我今晚能睡得好吗?”

 池款冬微微一怔,她又猜错了?看来,他真的为了失眠很烦恼喔?

 “或许会稍微好些,但我不能保证,总经理,你糟蹋身体那么久,不能指望它一夕之间马上转好,你应该要有长期治疗的心理准备,找个合格能信任的中医师,多针灸几次,或是搭配一些——”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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