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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打从她进西园寺家开始,姐姐就经常找理由欺负她,轻则打巴掌,重则在她手臂划上几刀。这些伤要不了她的命,却令孩时的她生活在无边的恐惧里。

 见她支支吾吾一脸惊怕,伊东长政早猜到了,在西园寺家,没有第二个人会做出这种事。

 “是西园寺爱划的?”他直视着她,语气冷淡却肯定。

 上他的视线,怜心头一震,因为在那瞬间,她仿佛看见他冷漠的眸中透出一丝怜悯及柔软,不过却稍纵即逝。

 “是…是我不好,我笨手笨脚,老是惹姐姐生气,所以…”她呐呐的说。

 然而,她越是解释,他的心就揪得越紧,她在西园寺家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因为是私生女,还得保护生病的母亲,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忍受着这样无情残忍的对待?

 为了母亲,她任由西园寺爱在精神及体上折磨、如今代替西园寺爱嫁给一个“残废”、忍受他暴无情的对待、明知不被需要,却还要留下来…

 该死!这样的她,教他如何下得了手?

 “起来。”他铁青着脸倏地起身,站在沿。

 怜愣了一下,然后在他炽热的目光注视下,慌张又羞急的翻身坐起。

 她抓紧已然敞开的衣襟,不确定的望向他。“伊东先生…”

 “出去。”他说。

 她一怔,怯怯地问:“我…我不用服侍你了吗?”

 他斜瞪她一眼,“不必了。”服侍?她指的是消极接受他暴的对待吗?她就这么逆来顺受?

 他不是大善人,但也绝不是禽兽,明白她的处境后,要他再像昨晚那样伤害她,他办不到。

 “那我…我可以留在伊东家了吗?”她忧心地问。

 “出去。”他没回答,只是沉声喝令。

 “我…”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又立即警觉的闭上嘴。

 她不能再使他不耐、惹他生气——尤其是在他口气及态度明显软化许多的此时。

 “是,那我出去了。”她稍稍整理一下衣服,默默走出卧房。

 好些天了,伊东长政都没有再对怜咆哮“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暂时睡在凛婆婆房里,并跟其他下人一样干活。

 而对于怜明明是少主花了一大笔钱娶进门的子,却不得他疼爱反差点被送回娘家这件事,伊东家上上下下都感到很疑惑。但人家毕竟是以“伊东长政的新娘”及“西园寺男爵千金”的身份来到这里,因此就算好奇,也没有人敢当着怜的面多问半句。

 一开始,他们连条抹布都不敢让她拿,不过在跟她相处几天后,大家很快就发现她是个善良勤劳的女孩,渐渐喜欢上她,更消去了起初因为身份悬殊产生的谨慎恐惧。

 这天午后,凛婆婆带着怜到元町的另一头买杂货,这是她来到横滨后第一次外出,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兴奋。

 元町是非常热闹的地方,不只日本商人聚集在此,还可看见许多异国人士,不管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皮肤黑到发亮的非洲人、还是扎着长辫的中国人,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怎么?很新奇吗?”见她瞪大眼东张西望,凛婆婆不问。

 “是啊,婆婆。”她难掩兴奋地说:“在东京的时候,我从没见过外国人。”

 “东京没有外国人?”

 “有是有,不过我从没见过。”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九岁进西园寺家后,就再也没踏出大门一步。”

 听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件事,仿佛那是别人的遭遇,凛婆婆克制不住地对她起了怜惜之心。

 “这么说来,你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你母亲了?”

 “嗯。”怜眼眸一垂,神情有几分哀怨,“母亲在五年前被送到别馆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情况?”

 “悠可以去看母亲。”提起弟弟,她稍稍有了笑容,“悠每次从京都回来,都会去探望母亲。”

 “小怜,”凛婆婆看着她,“西园寺家着你嫁来横滨时,你会担心自己嫁的人是个残废吗?”

 她想也不想地摇摇头,“我不担心。”

 凛婆婆微怔,“你不怕自己嫁的可能是个少只胳膊或缺条腿的男人?”

 “只要他是个好人,就算行动不便也没关系。”她诚实地说道:“我只怕他不喜欢我,然后要赶我走…”说着,她幽幽地笑叹一记,“没想到,我担心的事都发生了。”

 凛婆婆沉默了下,目光一凝,“小怜,少主他并不是讨厌你。”

 闻言,她出疑惑的表情,“可是他…他不要我留在伊东家…”

 “但他也没有坚持要你走。”

 “那是因为有婆婆护着我吧?”她苦笑。

 “孩子,”凛婆婆角一扬,“少主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连我都左右不了。”

 “婆婆是说…”

 “我是说,少主他是在乎你的。”凛婆婆轻抚她的脸颊,“他毕竟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听凛婆婆这么说,怜倏地红了脸。

 “少主心里有些事困扰着他,所以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你都要记住,那并非他的本意。”

 怜听得迷糊糊,“婆婆,我不懂您的意思。伊东先生他心里有…有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你。”凛婆婆淡淡一笑,“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想办法打开他的心房。”

 怜一顿。打开他的心房…这谈何容易?他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甚至连正眼看她都不愿,她又如何能接近他,并进入他深不见底的内心世界?

 高岛町二丁目,一柳。

 从港口的公司离开后,伊东长政只身来到一柳。

 他带了几盒从法兰西来的巧克力送给馆的老板娘及小姐们,老板娘十分高兴,招呼得更加热情,寒暄几句后唤来一名小侍女,引领他到小夜衣专属的厢房。

 “小夜衣姐姐,伊东社长来了。”小侍女在厢房外通报着。

 很快地,八重来开了门,看见站在外面的伊东长政立刻恭敬地道:“伊东先生,晚安。”

 “嗯。”他微微颔首,走进厢房里。

 八重退出房外,带上了门。

 厢房里,小夜衣和衣躺着,听见他进来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起身坐正。

 “这么早就睡了?”他盘腿坐下,迳自倒了杯水喝。

 “染了风寒,有点头痛…”她说。

 “不打紧吧?”

 “只是小毛病…”她顺手理了理发鬓,斜瞥他一记,“你今天不是来找我喝酒的?”

 伊东长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即使她一语道中也不动声

 “据我所知,英国领事对你很有兴趣。”他淡淡说道。

 小夜衣微顿,角一撇,“那只熊啊…怎么了吗?”她在半年前庆祝横滨开港纪念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到英国领事杜利•佛格司,当时他虽有夫人在侧,却一点也不隐藏对她的仰慕之情,后来他透过关系不断向她示好,可却碰了她的软钉她接客全凭感觉,感觉不对,纵使达官巨富也得不到她的青睐。

 “杜利跟横滨商会主席大久保的关系不错,我希望你帮我制造一点跟他接近的机会。”他毫不拐弯抹角地直述来意。

 小夜衣沉默了一下,“你要我替你搞定那只熊?”

 “嗯。”他说:“我想竞选下届主席,若能得到外国人的支持,成功机率必大大增加。”搞定法兰西方面的官方代表,对他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但光是得到法兰西支持是不够的。除了法兰西,他还得拉拢英国及亚美利坚两国的官方人员。

 “你愿意帮这个忙吗?”他注视着她问。

 “你不是在求我吧?”

 “不是。”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意愿。”

 “如果我不帮呢?”

 “那就当我没问过。”

 小夜衣凝视他,眼底有一抹哀怨,“真是狡猾…你明知我不会拒绝你。”

 “我会给你满意的报酬。”

 “帮我赎身?”

 “有何不可?”他不假思索地回应。

 小夜衣挪动身子,捱到他身边,将头枕在他肩上,抬起能蛊惑人心的眼眸盯着他。“娶我呢?”

 伊东长政微顿,神情仍平静从容,如果他不需向西园寺家展开报复,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

 但现在他无法答应,倒也不是因为尚未展开复仇大计,而是因为…他家里已经有一个“女人”

 “小夜衣,我已经娶了,你没忘记吧?”

 “你不能娶我,是因为你不会让‘子’去帮你做这些事吗?”

 “不。”他淡淡地说:“如果我的子有这种本事,我也会要她去做。”

 小夜衣一怔,然后蹙眉苦笑,“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知道我是个可怕的男人,你还想嫁吗?”他勾一笑,“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会卖了你藏在家里的娇吗?”她语带试探地说。

 “她跟你不一样,没有卖的价值。”

 “满嘴胡说。”小夜衣娇嗔着,“若是如此,你为何花了那么多钱把她娶回家?”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她?”她睇着他,“见你那个价值十万圆的子。”

 伊东长政瞥了她一记,“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小夜衣微微皱起柳眉,一脸娇怒地抱怨,“你老是这样…”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他轻轻掐着她的下巴,“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她直视着他幽深莫测的黑眸,沉默了会,无奈一叹,“好吧,我想办法搞定那只熊。”

 “谢了。”他满意的一笑。

 “那…你要怎么谢我?”

 他十分干脆地承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我倒还没想到,不过…”她挑挑眉,纤纤玉手往他口探去,“我今天想要你,你可以留下来吗?”

 他微微勾起一边的嘴角,“你不是染了风寒?”

 “都说了是小毛病。”她暗示地道:“要是你给了我温暖,也许我…啊!”

 话未尽,他已一把将她在榻榻米上。

 不多久,厢房里传来的是小夜衣足、愉悦的声

 清晨六点,伊东长政坐着人力拉车回到了元町,他一下车,小十郎就上前来搀住略带几分醉意及倦意的主人。

 “少主,你上哪去了?”

 “还用说吗?”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的凛婆婆冷冷说道:“八成是上小夜衣那里去了。”

 伊东长政像个做错事的孙子般皱了一下眉头,“凛婆婆,我现在想睡觉,你别再叨念我了。”

 “我哪有什么资格叨念你?”凛婆婆语气不悦地说:“在这个家里,能对你花天酒地表达不满的人,就只有‘少主夫人’了。”

 伊东长政知道,凛婆婆私底下都叫那女人“小怜”,现在故意在他面前说她是“少主夫人”,只为了提醒一件事——他是有妇之夫。

 “放着新婚的子彻夜连在高岛町那种地方,少主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凛婆婆,饶了我吧。”他拨开小十郎的手,一脸疲惫又懊恼地苦笑。

 这时,提着一桶水的怜刚好经过门口,看见天亮才返家的他,她愣了一下。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她莫名心惊的低下头。

 “我要睡觉,中午以前别叫我。”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他摇摇晃晃的上了楼。

 怜提着水桶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夫人。”凛婆婆忽地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咦?”她一怔,“婆婆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

 “因为我不希望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凛婆婆走上前,接过她提在手中的水桶。

 怜不解,狐疑地问:“凛婆婆,你这是…”

 “就算不同房、就算少主对你冷淡,你还是他的子。”凛婆婆直视着她,语带质问,“你仍当他是你丈夫吧?”

 她惊羞的眨了眨眼,脸颊一热,“婆婆怎么这么问?”

 “他是你的丈夫,没错吧?”凛婆婆语气强势地追问。

 丈夫?是的,他是她丈夫,不管他承不承认、愿不愿意,她都早认定他是自己的丈夫。

 不过,她当他是丈夫又如何?他并不当她是他的子呀。

 “既然他是你丈夫,那么现在就上楼去尽子应尽的义务。”凛婆婆有些命令地道。

 “义务?”怜耳一热,羞赧地有些手足无措。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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