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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摊牌
“早在北梁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不对?!”我蓦然起身,语速极快,“你那么聪明,我在皇宫里说的那些话,你肯定早就听出端倪了。”我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近对方,几乎要居高临下,“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难不成你觉得我在明处你在暗处这很好玩儿吗?!”

 “不是的!”程肃急了,终于一口打断了我。

 “那是为什么?”我立刻反问。

 “我…”他话到嘴边留一半,旋即皱紧了眉头,扭头看向别处,“对不起。”良久,他闷闷地说道。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我回过神来向后退了两步:“不…是我不够冷静。”说罢,我整个人颓然落座。

 好一会儿,两个人各怀心事,只以沉默对峙。

 “你跟我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对吗?”最终,沉不住气的我先一步服了软,毕竟方才我的态度是差了些。

 “对。”他简洁明了道。

 “刚才是我太冲了…”我抿了抿,“心里有点,抱歉。”

 “我没怪你。”视线,终于重新对接。

 “…”我出半苦不甜的笑容,“还真没想过,在这儿竟然能遇到老乡…呵…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四目相对,我们总算化尴尬为苦笑——高兴,是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难过,是因为居然还有人陪着自己倒霉。

 “我们真是应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确信了对方的身份来历,我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甚至卸下了这半年来不得不戴在脸上的面具,“你是怎么过来的?”

 “高空坠物,我被砸中。醒来之后,世界就全变了。”忆往事,程肃难得地表现出了些许怅然若失之

 “呃呵,那还真是飞来横祸,不过,至少比我那靠谱。”我干笑着,瘪了瘪嘴。

 “你的怎么不靠谱了?”大概是由于双方都摊开了底牌,程肃也开始主动向我提问。

 “我蹲下身子去拿东西,站起来的时候,头撞到了桌子,竟然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我哭笑不得地回忆着,“你说靠不靠谱?”

 “…”他动了动一边的嘴角,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算是以无声表示对我的赞同。

 “对了,你来到这个世界应该不止一年两年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听穆清弦说的。”一句话口而出,我随即想起了穆清弦的嘱咐,“那什么,你千万别告诉他是我出卖了他啊,我不是故意要失信于人的。”

 “好。”

 “回到刚才的话题。”叮嘱过后,我转回正题,“来了都四年了,你就没有想办法回去吗?”

 “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他移开视线道。

 “真正的程肃是在哪儿出的事,你就上那里去找线索啊。”我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似是叹了一口气,“程肃出事的地方是在一座山上,因为我苏醒后身上伤痕累累,恢复花去了不少时间,后来就再也没搞清楚具体的地点究竟在哪里。”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

 “找不到,我也无可奈何。”须臾缄默后,他如是说。

 “喂…你几岁啊,这么消极。”我忍不住恨铁不成钢。

 “消不消极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一般而言,年纪小的孩子都比较积极,等到了一定的岁数,就没什么上进心了…”我煞有其事地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于是我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跟前的这个“少年”来,“你该不会…在那边已经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了吧?”

 话音刚落,我第一次目睹了程肃快要翻白眼的模样。

 “好吧,我开玩笑的。”他乡遇“故知”,我发现自己的话匣子有了收不住的趋势,“不管怎样,我现在正想方设法地说服女皇帝和北梁结盟,为的就是寻找回去的线索。从今往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行动?”

 “你手公主的顽疾,就是为了和皇上谈条件?”

 聪敏如他,果然早有察觉。

 “对啊…话说回来,你也看到公主寝宫外的那片罂粟了。你是不是也觉得,那黎思公主的病不光是患上癫痫,更重要的是,她染上了毒瘾?”

 “仈Jiǔ不离十。”

 “听你这么说,我就更有把握了。”我双手一拍道。

 “你懂医吗?”

 “不太懂。”我摇摇头,如实相告。

 “那你还敢管这事?”

 “没办法啊。”我无可奈何地松了松肩膀,“女皇帝不愿就这么轻易和北梁结盟,我这个副使,只好剑走偏锋了。”

 “让东漓和北梁结盟,跟你寻找回去的线索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在南浮的皇宫里,当时恰逢宫变,机缘巧合之下,我同南浮的公主一起逃出了皇宫。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七八糟的事,我跟那公主投奔了她的舅舅,也就是北梁的当今圣上。按照那梁尊帝的说法,要等梁国和漓国结了盟,他才能帮他外甥女复国。等复国成功,我也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跟着南浮公主回到浮国皇宫,寻找回去的线索。”我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告知,最后无力地摊了摊手,“就这么复杂。”

 “你就那么想回去吗?”出人意料的是,听完我的一长串叙述,程肃居然问了这样一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难道你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一时间,我瞪大了眼看着他,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低下头嗫嚅着,不再看我。

 而我们的谈话,也就此陷入了冷场——直到我转了转眼珠子,下意识地避开了方才的话题,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个时代?我对中国历史不是很熟悉,想来想去也没整明白。”

 “…”程肃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会儿,“东漓,南浮,西凛,北梁,这个时代由这四个国家分而治之。”他顿了一顿,双眉微锁,“然而纵观整个中国历史,我实在找不出这样一个时期。”

 “也就是说…”我听着,一颗心仿佛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牢牢地揪住了,“我们眼下所处的时代,根本就不存在于真实的历史中?”虽然我并非毫无心理准备,但真听难友这么说了,我心里还是不免七上八下的。

 “恐怕是。”他的眉间似有不开的愁绪。

 “呃呵…真够玄乎的…”我皮笑不笑,“不过,光就我们两个现代人出现在古代,也已经够门了。”说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蓦地一亮,“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斜穿?”

 “斜穿?”他疑惑不解地瞅着我。

 “你有没有听说过‘平行世界’的说法?”

 “没有,但是能顾名思义。”

 “那好。”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假设一个人从二十一世纪回到秋战国的时代,我们可以看成他是沿着一条纵轴发生了‘纵穿’;如果一个人从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时空进入了同样处于二十一世纪的另一个时空,就可以解释为他是沿着一条横轴发生了‘横穿’。而我们俩如今这种状况,恰恰是结合了‘纵穿’与‘横穿’,跑到了中国正史上某个朝代的某个平行世界里,或者说是来到了现代某个平行世界所对应的古时某朝代中,那不就是斜着走了,简称‘斜穿’?”

 “你这些理论是从哪儿看来的?”他对我的推理不置可否,而是径自向我提问。

 “漫画。”我故意斩钉截铁地回答,下一秒便目睹了他似带鄙夷的眼神,“你不要看不起漫画嘛…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其实,就算我什么也没看过,碰上眼下这种情况,我肯定也会如此推断的。难道你觉得这些推测没道理吗?或者,你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解释?”

 “没有。”他倒是承认得干脆。

 “那暂时就只能这样理解了。”我下完上述结论,两人的谈话就再度告一段落。

 虽说我早就体会到眼前的这个人要比我被动得多,可今时不同往日,作为同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难友,他怎么就不再主动一些、积极一些呢?不能凡事都让我这个女孩子起头吧?

 那一刻,我想我已经彻底默认对方是个异了。

 “我们回去吧。”沉默相对的状态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我虽对自己的定力还算有信心,但眼下我更佩服于程肃以不变应万变的至高境界,思忖着这么耗着也没多大意义,我先行起身,这般提议。

 “好。”他点了点头,终于出声了。

 于是,我侧身向亭外走去,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他幽幽的嗓音:“你没有考虑过,就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吗?”

 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我面带微笑回首望去:“我的家不在这里,我有何理由要呆着不走?”

 “可是只要你愿意,你很快就会在这里拥有一个新家。”他站在那里,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四周却是一片阳光投落的暗影。

 “那我真正的家人呢?生我养我从小就和我在一起的父母呢?”四目相对,我依旧笑着,“我要弃他们于不顾吗?”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眉心微微一动,“也许对他们而言…你已经不在了。”他说得极慢极沉,仿佛是凭借着很大的勇气。

 只这简单的十余个字,却像一冰冷的银针,将一直以来我心中那张不愿示人的绷紧的白纸,倏地刺破。

 “…”我察觉到自身脸上的笑容已开始僵化,“你很悲观。”

 “有这种可能,不是吗?”他的双眉皱得更紧。

 “也有相反的可能,不是吗?”我刻意扩大了双的弧度,见他抿紧了嘴,我一阵风似的转过身去,“没有试过,谁都不能保证答案是正是负。程肃,人各有志,我不苛求你一定要帮助我,但至少,希望你不要阻碍我。”

 话音落下,我率先迈开步子,跨出了亭子,并不清楚后方的人有否跟上。回房的一路上,我都不曾回头,也不曾言语——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了回避他,还是在回避我自己的心。总之,我最终自顾自地进了江风阁,进了自个儿的房间,阖上房门,独自坐在窗前,恨不得把所有的烦恼全都从脑中赶走。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只是想回到家人的身边罢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心愿,却要隔着整整两个世界?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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