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屋子对面的陡坡上，有一株栗子树，还是父亲在我这般年龄栽下的。我读小学的时候，就长成枝
叶茂。栗子成
为
历八月，刚巧赶得上中秋节，父亲叫它“中秋栗”，我们也跟着热乎地叫。天目山区为栗子产地，但我们村的栗子树却少得可怜。我们家的这株栗子树就特别招眼。栗子还没完全成时，就有村里嗅觉灵敏的野游少年，偷偷摸摸躲到坡背面，捡起石块往枝叶间瞎砸。父亲在家门口偶尔撞见，就着喉咙喊一声：“嗨！这帮小鬼”少年们就慌作四散逃走。我气
吁吁跑到栗子树下，望见地下一小堆空壳，心就作痛。回家来，对着忙于炒菜的母亲叙说。母亲却不当作一回事，笑笑说：“栗子又不是什么东西，这类果实，别人偷打一点，明年会结出更多果实哩”母亲的话，我自然极不相信。但到第二年，果然应了母亲的话，沉甸甸的栗子挂弯了树
。原来，果实的收获是有大小年之分的，这个道理也只是近两年才知道。打栗子这天，我放学早早回家，父亲备好了打栗子的家伙：一
长长的竹晾杆，烧饭用的火钳，箩筐等。临出门来，母亲将一顶笠帽扣我头上，嘱我千万小心，说栗子是不认人的。我们穿过屋子前面的田间小道，西天的太阳映照在这一片田地上，泛着一层金光，景
煞是美丽。我跟在父亲
股后面，
不住手舞足蹈。到栗子树下，父亲仰头望望枝叶间的栗子，眼里充满了骄傲。他吐一口水到手心，猫儿似的爬上树。父亲骑到树上，手里的晾杆在枝叶间
快地碰击着，听见啪嗒啪嗒刺栗子的落地声，我捡栗子的四处闪避。我们打栗子，村里的一`些小孩就闻声而来。他们胆子特别大，拥站在栗子树下眼巴巴仰望父亲的晾杆跳动。父亲看见，立刻停住，脸
凶气喊：“这帮小鬼找死，还不快逃开！”看见小孩们逃散开去，父亲的晾杆才又摆动起来。栗子打完了，满满两箩筐。父亲看见孩子们聚在萝筐里的眼光，笑起来，
糙的手抚摸孩子们的头、脸。父亲拿过我手里的火钳，到萝筐里剥栗子壳，剥去刺壳的栗子，透着焦红的光亮，它们
满了孩子们的口袋。有的孩子嘴里还着两颗，鼓
的，向人示威。父亲很温和的说：“回家了，好回家了”孩子们跳蹦着离去。太阳最后跌到西山坳去，夜渐渐降临村庄，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飘起了炊烟。中秋节快到的时候，栗子也剩得不多了。母亲总是东家送一海碗，西家送一海碗。有时侯母亲家务繁忙，
不开身，便差了我去。有星星的夜晚，蛙声如
。我深一脚浅一脚捧着满碗的栗子，撞开邻居家里的门，那人家大婶总是异常客气，硬拖住我，翻箱倒柜也要找出吃食之类，堆满我的碗。中秋节这天，父亲早早上街秤了
来。傍晚，我们几个小孩显得特别高兴，在屋里屋外蹦
跳，又围着灶头，看母亲怎样做栗子烧这道菜，一边闻着袭鼻的香味，不住唾
潜
。栗子烧
果然味道极佳。菜上了桌子，不多时，那满满两碗就见了底。我咬了筷头，拿眼睛怨怨地白母亲，母亲劝慰我说：“栗子烧尝个味道就好了，多吃了还不是一个样。明年我烧个一大锅，看你撑破了肚子”饭后，母亲把桌子抹得光溜溜。一家人围着坐。母亲端上月饼和焐
的栗子来吃。这个时候，屋门推开，村人饭后闲来无事，便以串门取乐。大家起来让座。母亲起身泡上茶，递个烟，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大家边吃食物，边古古今今乡野趣事，讲得妙趣横生。夜深了，客散人去。我走出家门，月
如练，静浴大地，月光下的栗子树黑郁郁矗立，静穆无语。我恍恍惚惚，如履一幅美妙的画境。高中毕业那年秋后，我入了伍，从此离家遥遥。我们是空军工程兵部队，我随着部队四处飘泊。其间接触了一些人和事，愈让我感到乡情的亲切。夜半梦里醒来，家乡便从遥远处走进我的脑际。闲时，几个战友聚在一起聊天，谈起各自家乡的好处，我便情不自
把家里的那棵栗子树介绍给大家。有个战友感叹我们那里的民风纯朴。他说，现在都是商品经济时代了，他们那里家家户户辟有个小果园，产的`果子自家不舍得吃，都放到集市上去卖。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家里的栗子树一年可收五、六十斤，拿到镇上卖掉，也可补贴一点家用。一时脑子这样想着，便把这个意思写信告诉了父亲。不久，接到父亲来信。父亲说：你走后，家中就我一个男人，有时侯真有点忙不过来。村里的人缘好，有事都会来相帮的。最近家里添盖个披屋，村里人个个热心肠，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所以屋子也盖得顺利多了。你在外边，要记住村人的情谊…
父亲信里没有提及栗子的事，但我已明白父亲这段话的用心。我觉出了我内心的卑陋处。我想起我入伍前几
，村人陆续上我家看望我，手里提着一些山核桃花生之类，有的干脆个五块十块钱来。母亲要推辞，村人则瞪起眼说：“怎么，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还想起家对面坡上的栗子树，它枝叶茂，坚硬的须深扎村地。栗子树静静地矗立在我面前，它跟我说话，我凭感觉聆听…我泪满面。我称栗子树为“村树”
中秋节快到了。家里的那棵栗子树又该果实累累，
弯了枝。我看见父亲猫儿似的爬上树…刺栗子纷纷落地。我看见栗子树下，孩子们围住父亲，他们的口袋满了栗子。父亲抚摸他们的头，说：“回吧，都回吧”落
西沉，炊烟飘
。村人从山坳的黄泥道上走出来，荷锄担筐。女人倚着门望晚归的男人，三五只
在脚边寻食。暮色渐浓…我的思想开始游
在这幅画里。
Ｍ.iｇＥxＳ.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