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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该死,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不少,都应该是这样的:北齐的皇帝高洋喝多了跑到丈母娘家,跟丈母娘吵了起来,一生气用响箭把老霍太太脸透了。老太太就哭说女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高洋嘻嘻笑:老子喝醉了连自己亲妈都不认得,你他妈个老东西算什么!——这样的才该死,木得人

 陈牧该死么?他绑过俺,他把俺推到“生产险境”有可能一命呜呼!可是,他人未泯。山上,他对俺不错;事后,他忏悔“会还的,统统都会还给你的。——”所以,犰犰觉得他“不该死”起码,不能死在自己家地下室。

 犰犰一跑进来,那熏天的臭气几乎要将她击倒,她捂着鼻子犹疑地走几步靠近,看清了,又走快几步蹲到那人跟前“陈牧?”

 “嗯。”陈牧吭了一声,精神状态看来还不错,眼神明亮地看着她。

 犰犰有点怕他此时的清明。他要弱势一些就好了,哪怕如同奄奄一息,犰犰想,我走过来抱起他,摇着他“陈牧陈牧”地叫,都比现在这样好。他这样,好像我是同谋,可是,我哪儿敢栓你呀!犰犰捂着的嘴巴咬了咬,委屈。

 这还能谁干的?肯定初一。不过,管不了初一为什么又来毒害他,这短儿是万万得护住的,犰犰一时十分庆幸,幸亏被自己发现了,要不,这“不该死”的人真被初一害死了——犰犰一阵心紧,脑袋嗡嗡的,一时到分不清,这份惶恐是为初一,还是为他——真死了,假如她现在见到的是陈牧的尸首———一想此,犰犰捂着嘴巴的手全放下,两手揪住靠在墙边男人的肩头,死紧“你怎么不叫啊!”陈牧被她揪摇着晃悠,似笑非笑,没说话,就望着她。

 这时候东东摸着鼻子拍了拍她的肩头“这个,初一的手段,不会叫他叫的出来吧,”

 犰犰幽怨地望着他,死揪住他肩头衣裳的手别扭地直磨,心里很不舒服。

 却,只会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临界于一种钻心的疼了。———当东东找来了应急灯,当看清楚他右手腕骨中嵌入的如美铆铜钉,那行云水的铁链,还有,庄严圣美的石狮。———犰犰想大叫!可,所有酸的、辣的、腥甜的,全卡在了嗓子眼儿———“唔!—”犰犰突然起身跑出了地下室,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攀在墙边,全吐了出来。———这次她怀孕没有第一次孕吐那样厉害,甚至没怎么吐,可今天,算全吐出来了,酸酸的胃汁都要被吐出来了——荷兰走出来,弯轻轻拍着她的背“还好吗还好吗,”犰犰扭头看她,还在不住往外翻咽,深深蹙起眉头“怎么办?”

 荷兰也蹙起眉头“先把他弄出来再说,不能人还在里面呆着吧。”

 犰犰连连点头“可是他那个手——”犰犰突然头枕在自己攀在墙边的胳膊上,闭眼想了想,再睁开眼,主意大着呢“去弄个小拖车,把那个石狮子放在拖车上,东东背着他,我们俩把那车拖着,先上楼再说。”

 “嗯,现在是白天,动静太大,晚上吧。”

 犰犰轻轻点着头立起身子,双手后慢慢又向地下室走去“你说,我是不是要为他们碎心——”这话说的凄伤。荷兰一想到刚才见到的那惊惨一幕,也不由摇摇头,咳,这些男人,见识了!

 毒的,毒的着实有品位,荷兰是眯眼细瞧了那铜钉那铁链那石头狮子的,实在漂亮,虽说入腕骨之势叫看着的人浑身都尖疼钻心,一阵儿直起皮疙瘩,但是,不得不承认,比艺术品还精致。

 狠的呢,对人狠,对自己更狠!如此非人的境地,忍受剧痛,糟恶封闭的空间,压缩饼干矿泉水裹腹——全忍了。不仅忍了,忍的还既爷儿们又云淡风轻,如滔天力度只是轻轻拍打而来,柔里含刚,刚中渗着一股子极其精致稀有的韧

 都是干大事的人呐!多用点心思在四化建设上该多好,偏偏,心眼子全耗在一个不清不楚的神经病头上了,难怪神经病不堪重负——犰犰再走进去,什么也不捂什么也不遮了,他的粪便也不嫌弃,拿起放在门外的扫帚撮箕就要打扫,陈牧依然坐靠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哎呦,我来吧。”东东接过手。

 犰犰手上的扫帚被拿过去,东东跟荷兰进进出出开始收拾。

 犰犰站在那里看了看,好像有点愣。然后,自己回过神,扭头看着陈牧,又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陈牧把头歪下来靠在了她的肩头“又有了?”

 “东东说的?”犰犰的声音里有哭腔了,一听他说话,她怎么就鼻子特酸,想哭哩——“嗯。看你怎么办,没过几天好日子又得大肚子了。”陈牧低笑。

 犰犰却真肩膀耸耸耸,真哭了起来“我一点也不怕,我想要儿子,越多越好。可是,人家说怀孕不该高高兴兴么,你们这么你死我活的,我高兴得了吗。他把你弄残了,你再去报复他,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过得好吗,过得好吗——”肩头任他靠着,犰犰双手耷拉在自己的腿上,像个委屈的孩子,还真越哭越伤心起来。

 就见陈牧叹了口气,眼睛也只是望着门外那曲折透过来的光“你也别哭了,我不报复,叫你过得好行吧,这事儿完了就完了,我这只手废了也值当我还你的,——”

 哪知这一说,犰犰哭得更大声“好啊,你不报复他,你报复我!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这么说,她好像更难受!

 陈牧简直无可奈何了,靠在她肩头的头,额心抵在了她的肩骨上,低低地说“好了,你别哭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你现又怀着,哭狠了眼睛又,折腾死人呐——”

 犰犰耸着肩头还在嘤嘤地哭,两个人挨着坐在曲折的光线里,仿佛又回到了山上相依为命的日子。——荷兰和东东出来倒垃圾,东东不无感慨“这才是最高等级的驭人之术啊,犰犰成了都。”

 荷兰不无得意“看吧,我早说过,衙内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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