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大玄兵
狂飓突进之时，灵使犹自背负双手，凛冽逆风使他所着青衣猎猎作响，凛然万物的气势向晏聪三人疾迫而至。

　一时间，三人竟无法分辨出灵使所攻击的第一目标是谁。

　故三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反应。

　而对于灵使来说，无论三人做出的是什么样的反应，他都已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一旦顾子无法确知他所攻击的目标是否会是晏聪、南许许，那么因为担忧晏聪、南许许的安危，顾子必然难以全神应敌，而这正是灵使所达到的效果。

　杀机迫在眉睫，而自己的兵器“断天涯”却在草庐之中，情急之下，顾子无暇多想，双掌齐出，掌风如无形长刀般凌厉疾扫，数丈之外的草木为掌风所牵引，连拔起，向灵使席卷而去，虽只是断木弱草，但破空出之声却是惊心动魄。

　晏聪亦立即拔剑自保，顾子以刀成名，晏聪虽为其弟子，但此前为查明姐姐晏摇红被杀真相而进入六道门，六道门为剑门，故晏聪这些年来一直携剑而行。

　一方面晏聪与大多数武道中人一样，对不二法门元尊及“法门四使”尊崇万分，尤其在灵使助他报了家仇之后，更让他对其心生仰戴之心，灵使在举手投足间便拨云见使真相大白的超绝风范让晏聪心仪不已；另一方面，晏聪又深知师父与不二法门有不可化解的仇隙，否则灵使绝不会连续十几年二十年都在试图追查师父的下落，契而不舍。

　身为顾子的弟子，晏聪注定要与不二法门与灵使为敌，但在晏聪离开六道门返回师父身边之前，顾子一直未向他透半点真相，晏聪非但不知师父与不二法门的宿怨，甚至连师父的真实身分都不知道。对不二法门的敬仰已在晏聪心中深蒂固，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改变他的看法，这绝不现实！

　所以，在扬剑出鞘的那一刹间，晏聪心头竟感一阵茫然。

　心神恍惚间，蓦闻顾子大喝一声：“小心！”晏聪一惊之际，骇然发现无数断草如箭般漫天至，目标齐指自己一人！

　灵使已然从容化解了顾子的攻击，并借顾子的攻击反噬晏聪，而且出手毫不留情。如箭断草来势之疾之猛，更胜先前！

　晏聪手中长剑光芒暴炽，幻作光盾，笼罩于自身三尺范围之内。

　密如骤雨的烈撞击声持续冲击着晏聪的心神，几乎使他气息大。仅仅是一些弱草，但与晏聪手中之剑相撞时竟有惊人的力道，且方位、角度、速度百变莫测。

　晏聪剑势顿滞，光盾亦即刻消失，他“踏踏踏…”一连退出数步，且在间不容发间接连更换剑势，最后总算免去兵器手之厄。

　但他已感到虎口剧痛，且有粘生出，显然虎口已裂！晏聪虽竭力把持，手中之剑犹自持久颤鸣，似乎剑也在心悸不已。

　晏聪的目光不敢自灵使身上错开一瞬，自也不能顾及手上的伤势。

　南许许显然亦受波及，不知何时已由石桌的一侧移至另一侧，他双手用力按着石桌边缘，身子前倾，似在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灵使骈指成剑，遥指顾子眉心，以平稳却奇怪无比的步伐欺身而进。

　凭借这平淡无奇、毫无诡变的攻势，灵使竟对顾子保持了始终如一的强大压力，并予晏聪、南许许心灵以极大的冲击。

　顾子的瞳孔不断收缩，仿佛是在畏避阳光，而眼中的光芒却比阳光更亮。

　他的身躯凭空飘起，如同一片毫无分量的轻羽。

　灵使的指尖与他的躯体始终保持在六尺之距，两人似被无形的纽带紧紧连系在一起，并以一个固定不变的姿势凭空飘掠，情形近乎诡异。

　一进一退。

　进者为灵使，退者为顾子。

　最先力竭的，必是顾子无疑！

　力竭之时，岂非就是他命丧灵使指下之时？！

　灵使与顾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已以此独特的方式向草庐方向迅速接近。

　虽只有极短的瞬间，但晏聪却感到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那么漫长，内心深处已萌生虚之感。

　“咔嚓…”一声，厚厚的石桌竟被南许许断一角，而南许许仍像未曾知晓，额头冷汗涔涔。

　“轰…”一声暴响，顾子的身躯撞碎了草庐的门扉，巨大的撞击力使本就不甚牢固的草庐轰然向这一侧倾倒，顾子的身躯顿时没入其中。

　灵使毫不犹豫地紧随而入！

　晏聪的心莫名紧缩！

　“呛啷…”一声长刀鞘之声倏然响彻整个天地，此声充满了压抑已久之后终破樊笼的之气，顿时一扫方才晏聪、南许许心头的压抑。

　长刀鞘声中，刚刚坍落的草庐复又四分五裂，朝不同方向轰然倒下。

　尘埃飘落，复归寂然。

　废墟中，灵使、顾子各据一角，遥遥对峙。

　“断天涯”已握于顾子手中，顾子单手持刀，刀身斜指地面，通体黝黑发亮的“断天涯”仿若是一件来自地狱的兵器。

　“‘长相思’、‘断天涯’、‘玄九戒’、‘红尘朝暮’乃四大齐名的奇兵，‘断天涯’落在你这种人手中，是明珠暗投，未免可惜。”灵使漠然道。

　顾子的目光落在“断天涯”刀身上。刀宽而厚，呈一片玄黑色，黑得幽幽发亮。渐渐地，顾子那双显得过于冷酷的双眼中有了一丝暖意，他淡淡地道：“是否可惜，还是见识了我的无缺六式再作定论吧。”

　灵使自负地冷笑道：“二十年前你的‘天阙六式’胜不了我，今的‘无缺六式’也难免有落败的下场，这片山野，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他顺手自身旁坍塌的庐顶中出一截枝条，有成竹地道：“今日本使就凭它胜你，完成我法门维护武道公正的神圣职责！”

　南许许忽然怪笑一声，讥嘲道：“在老朋友面前，就不必再拿腔作调了吧？不二法门是什么货，你我心知肚明，此处也没有外人，你又何必费劲为不二法门脸上贴金？”

　灵使长叹一声，似若悲天悯人：“将死之人，多言何益？不二法门公正不阿，天下共知，纵是杀人千百，亦不曾有一人死得冤屈。你南许许当年救了九极教教主勾祸一命，便是人神共怒的死罪！”

　晏聪心道：“九极神教之祸是当年轰动整个乐土的大事，关于其教主勾祸重创后又被南伯救起的事，几乎是众口一词，应不会是灵使强加于南伯身上。救勾祸一命，后患无穷，以此罪加诸南伯身上，的确不为过，却不知南伯会作如何解释？”

　却见南许许眼皮一翻，满不在乎地道：“勾祸的确是我保了他一条命，但我为何要这么做，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看他的神情，显然是不愿在这件事上与灵使分辩。

　晏聪颇觉有些意外，忖道：“不论有什么理由，救勾祸之命终是大错，其后不知又有多少人为此丧命。”

　灵使不再理会南许许，转而向顾子道：“你们三个人的性命皆系于你的刀身之下，你可莫让他们失望。”

　言下之意自是暗示一旦顾子落败，南许许与晏聪根本不堪一击，必死无疑。

　晏聪虽已承受了灵使的一击，但直到这时才确信灵使将连他也不会放过！这使他心头大为愤怒，暗忖灵使绝不可能知道自己是顾子的弟子，仅仅因为此时自己也在场，他就要取自己的性命，未免太霸道无理！

　南许许断定灵使说这番话是为了让顾子牵挂自己与晏聪的安危，从而影响其刀道修为的发挥，心念急转之下，他大声道：“顾兄弟大可放心，我南许许不单是药疯子，还是毒疯子，休说杀我，就是敢接近我三丈之内的人也没有几个！”

　顾子微微点头，心道：“不论你这么说是否夸张，你的心意我却是知晓的。”他不知灵使有没有召聚其他不二法门的人，故自忖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心念即定，顾子中刀意大炽，肆意纵横，并不断膨攀升至全新的高度。

　晏聪忽然感到师父忽然之间像是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但见屹立如山，锋芒毕，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甚至，连他那纵横如沟壑的深深皱纹中，似乎也蕴藏着坚毅的力量，眼神更是沉稳如千年磐石。

　“断天涯”似乎更为幽亮，虽泽幽黑，此刻却比当空明更为引人注目。

　刀，俨然已与顾子融为一体，成为他不可割离的一部分。

　灵使无比清晰地捕捉察辨到了顾子身上的这种变化，亦感觉到了丝丝刀气如无孔不入的水雾般在悄无声息中向自己这边延伸过来。

　灵使知道，这只是顾子的试探，但一旦为对方捕捉到他的气机有何空当，这种试探的接触将会在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内转化为绝对致命的一击。

　灵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从容自若的浅浅笑意，显得举重若轻——这是世人在法门四使身上最常见到的表情。但能在顾子凌然刀势迫前依旧保持这份从容自若，无疑需要无比强大高深的心境作为坚强的后盾。

　为了让顾子安心对敌，南许许一直以镇定示人，但此刻他的心却已高高悬起，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镇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上的每一丝变化。他那极不正常的肤此时更显灰郁，而消瘦的脸庞则更显瘦长，几近刀脊。

　对于晏聪来说，他一生之中尚从未身临如此巅峰之战。原有的紧张、愤怒、疑惑不知不觉中已被抛至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对绝世武道修为本能的敬仰与向往。

　他的灵魂似乎也已被这无言对峙、于无声处闻风雷的局面所摄走，在一种半离的状态中竭尽所能地以自己一呼一，以自己所视所闻，乃至所嗅去细细体味其中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滋味。

　灵使手中柔韧的枝条忽然微微一颤，随后震颤的幅度不断加大，枝条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弧，看似杂乱无章，事实上灵使却借此破坏了顾子向他延伸而至的力的灵气，并以自身无上修为在身前布成了一道再难逾越的气机屏障，使顾子的试探接触无功而返。

　顾子目光一跳。

　灵使嘴角处浮现出的笑意更为醒目！

　顾子心头刀意已攀至无以复加之境。

　虽然未能探明灵使的虚实，但顾子亦已不能不出手。

　否则，刀意一竭，以灵使心境之高明，必能及时察觉，若是借机发难，顾子必败无疑。

　一声大喝，顾子主动发起了攻势！

　“断天涯”破空而出，沉扬顿挫之间，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起伏莫测的弧线，暗合攻与守两种变化，刀势虽然有长驱直入的霸气，却又步步为营，能将攻与守合得如此天衣无，而且各具惊世威力，绝不简单。

　顾子甫一出手，便将天阙六式衍化而来的无缺六式中的“逶迤千城”发挥得淋漓尽致。

　与灵使之战，他自知毫无保留实力的资本。

　灵使与顾子已是老对手，乍见此刀式，口呼道：“此式定是由‘逍遥千城’演化而来。”

　言语之间，他已以玄奥快捷绝伦的步法倏然前移，竟是毫不避让，以攻对攻。

　手中枝条竟穿破如惊涛骇般的重重刀气，准确地击在了“断天涯”刀背上，电光石火之间，灵使凭借手中仅有拇指细的枝条与“断天涯”数度撞击，因为力度、角度拿捏得妙至毫巅，竟丝毫不落下风。

　“无缺六式”中的“逶迤千城”讲求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后再图克敌制胜，顾子之所以先以这一式攻袭灵使，就是先试探灵使虚实，一试之下，顾子深感近二十年不见，灵使的武学修为已更为深不可测，几乎已至无迹可寻的超然境界。

　“无怪乎灵使敢在发现了我与南老兄弟的行踪后只身而来，而不担心功亏一篑，只是不知他今又是怎样发现我们的行踪的…”

　顾子心头飞速闪念间，手中“断天涯”却没有丝毫顿滞，眼见灵使如影随形而至，刀势倏变，一改逶迤曲折之风，双腕运力“断天涯”自下而上全速斩出，其势之盛，宛如一道黑色弧虹纵贯天地。

　是“无缺六式”的第二式：刀断天涯！

　一刀甫出，似乎顷刻间已将大千世界生生划为两个截然分离的部分：一边为生，一边为死。

　纵是强如灵使者，在这一刀面前，亦不得不暂作退避。

　不得不取退势之时，灵使眼中杀机却更甚！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已有多久的岁月无人能将他退半步了，虽然在“刀断天涯”前，他毫发无损地身而退，且没有丝毫败迹，但被迫退却的事实却足以让灵使无法接受。

　“负隅顽抗，只会死得更惨！”

　冷喝声中，灵使手中的枝条突然手飞出，向顾子面门疾而至。

　顾子挥刀疾挡，枝条被利可断金削铁的“断天涯”一挡，竟发出类似金铁鸣般的撞击声，非但未应刀而断，反而向虚空而上，直入数十丈高空，其划空而过的啸声惊心动魄。

　灵使沉声喝道：“当它落地之时，便是你殒命之际！”

　他的声音并不甚响，却无比自信，让人不由自主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

　这，便是绝对强者才有的倒的心灵之力。

　有时，它对对手战意的摧残甚至比重创对手更为严重。

　但，顾子终究是顾子，亦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摧垮战意，他毫不示弱地大喝一声：“好！就让你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做个了结！

　“请试一试这式‘天地悠悠刀不尽’吧！”

　顾子如天马行空般掠空而起，人刀合一恍如一体，怒向灵使！

　一股改天易地、灭万物的肃杀气势刹那间笼罩了极广的范围，连晏聪、南许许也倍感压力。

　刀芒暴闪，幻象无数，重重刀影组成一团包含无尽杀机的黑色旋风，一下子将灵使卷裹其中，密不可分、疾不可辨的刀影如涛涛江水般向灵使当头罩下，似乎无始无终，绵绵不绝。

　灵使在兵刃加身前的那一刹那蓦然出手！

　若是仅凭眼，甫天之下只怕无一人能够窥破顾子这一式“天地悠悠刀不尽”这一式刀法以快疾绝伦的抢攻使每一个细微变化即使有所漏，也因为接踵而至、丝丝入扣的下一变化的惊人杀伤力而完全弥补，真正是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灵使却凭借自身对武道奇迹般的感悟，摒弃眼所见，而以心灵去感觉顾子这一式刀法可趁之机的存在。

　“天地悠悠刀不尽”所牵动的气流被灵使在第一时间迅速捕捉，而灵使脑海中立时幻现一道道玄奥复杂的弧线。

　那是“断天涯”在虚空中滑行飘掠的轨迹！

　就在死神即将吻在灵使颈部的那一瞬间，灵使的嘴角再度浮现出了绝对自信的笑意。

　这种自信的笑在这等情形下出现，极具震撼人心的力量，堪称在生与死的边缘如闲庭信步。

　这种自信与从容，已是冷酷得可怕——对生命的冷酷！

　晏聪、南许许都未曾察觉到灵使在与死神近在咫尺时的神情。

　而顾子却看得清晰无比。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自他脚下升起，直透心底！从来未将生死放在心上的顾子也不由为灵使在生死之间进退自如、游刃有余的心度所震愕。

　同一瞬间，灵使出手了。

　他的右掌竟不可思议地穿透了重重刀影，让人感到他的右掌一定是虚幻的影子，否则面对几可破碎虚空的刀锋，他的右掌又岂能幸免？

　但事实上灵使的右掌却的的确确穿透了重重刀影，以快如鬼魅的速度抢在被“断天涯”斩杀之前闪电般直顾子前要害！ 　Ｍ.ＩｇＥＸｓ.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