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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明天到来了——对阿夫来说,来得太快了。他黎明之后才醒,瓦博—娜娃托显然已经起来一阵子了,正忙着调整另一个望远器的镜片。

 他躺在那里,眼睛睁开,看着她在屋子里穿来穿去。她比他大不了多少,真的。只大几个千。可是,她的工作在这儿;阿夫的工作却要求他回到首都。

 终于,阿夫用力一撑,肚皮离地,站了起来。

 娜娃托转过头:“早上好。”

 阿夫回应道:“早上好。”

 然后是一阵沉默,她知道这是他的第一次配吗?她为所作的事后悔吗?认真想过吗?他口水。她想再来一次吗?

 我会思念她的。阿夫想。他意识到已经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他们的角色——她在这儿的角色,他在那儿的角色——都是不可改变的。

 “我要回首都去了。”阿夫说“今早就走。”

 娜娃托抬头看了看“嗯,好的。”

 阿夫朝门口走去。可走了一两步之后,他又犹豫了。“娜娃托?”

 “怎么?”

 “见到你,我真太幸运了。”

 娜娃托望着他“我也一样,阿夫。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感到一片光明,没有任何阴影。”

 阿夫感到自己的心重新升腾起来。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体内每一个角落都暖洋洋的。

 “我有一个礼物给你。”娜娃托说。她拿起调整好的望远器,递给他。

 阿夫的尾巴高兴地摆动着。“我会珍惜它的。”他说。

 “我会珍惜我俩在一起的时光。”她回答道。

 如果全程步行,除掉睡觉、狩猎和偶尔欣赏风景所花的时间,阿夫要用四十天才能赶到卡罗部族。但他只花了二十三天时间。第一个七天,他是骑在牲口上和一支商队一道走的。他们贩运的物品包括黄铜扣子,纫皮料的针线,还有晾晒兽皮的设备等。但后来商队走的方向不同了,阿夫只好和他们分手。

 接下来的十天他一个人走,一路上思绪纷,脑子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计算。差不多每走几千步他都要停下来,取出书写皮子和计算用的串珠,进行一些光靠脑子算不出结果的数学运算。

 每天晚上,他都要用自己的新望远器观察卫星,观察绕着凯文佩尔的环,观察夜空的秘密。

 现在已经很明白了,他和娜娃托担心的事情是真的。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非常、非常接近“上帝之脸”比这个星系中的其他任何卫星都近。据阿夫的观察,没有哪一颗行星有距离这么近的卫星。

 一天晚上发生了一场小地震,第二天还出现了几次余震。

 计算数据明摆在那儿,摇晃的地面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个世界确实是不稳定的,在不久的将来的某个时刻,它很可能会分崩离析。关于岩石强度,他还记得一此数据,但他必须去宫廷图书馆查找有关地震增加频率和严重程度的记录,以证实自己的记忆。凭他现在的记忆,他估计,作用于这颗卫星的分裂力量大约会在二十代之内把它撕成几块。

 有了这些想法,这次旅行愉快不了。

 第十八天,他穿过了一座新修的桥。这座桥是碎石砌的,横跨在一条河上。詹姆图勒尔省和阿杰图勒尔省的分界线就是这条河。

 当天晚上,他到了一条克雷布河的支流,加入了一伙音乐家的队伍。这些人乘着木筏顺风漂流,随身带着很多乐器,有弦乐器,也有铜管乐器。音乐家们允许阿夫和他们一块儿旅行,换条件是路上给他们讲讲首都的故事。但过了一夭,条件改了:阿夫不能在他们练习的时候唱歌。他们把阿夫带到了他出生的卡罗部族,音乐家们继续向前漂流,阿夫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重逢充满欢乐:和育婴堂的同学聚会;在商业广场讲述他的首都经历。这也是一段休整时期:从戴西特尔号上漫长的航行中恢复过来;想想回到远在天边的首都后如何与萨理德相处。

 自从拉斯克宗教兴起以来,世界被分成八个省,每个省都有自己的统治者。拉斯克宗教占主导地位,但古老的鲁巴尔派系仍然是个重要宗派。

 根据传说,从前有五位创始猎人,鲁巴尔、卡图、霍格、贝尔巴和梅克特,每一位都有自己的猎队。每人都用手语来指挥他们的猎队成员,就像阿夫第一次狩猎时特特克丝所做的那样。十手指分别代表猎队中的十个猎人。

 后来,这十个猎人中的每一个又都建立了他或她自己的猎队。五个最早的猎队,每一个猎队都有十个猎人。每个猎人又建立一个自己的猎队。这样一来“陆地”上的猎队就有了五十个。

 这五十个猎队逐渐发展,派生出许多小团队。每个团队都知道他们的谱系。举例来说,卡罗部族就可以追溯到马尔—斯纳克这一支,他是当初组成贝尔巴猎队的十个猎人之一。

 “猎队”这个词至今仍然用来指任何猎人组成的团队。但“部族”这个词指的是整个社区:猎人、工匠、医生、教师、学者、祭司和管理者,年轻人和老年人。

 卡罗是阿夫出生的部族。他的父母很可能仍然生活在这儿,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他怀疑帕司—德拉沃是他的亲生父亲,因为他们两人看起来有些相像:耳比常人稍微偏低(或者说,前额稍微偏高),尾巴下面都有不寻常的斑点。

 但这无所谓。在他离开家乡、和迪博上朋友之前,阿夫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王子知道谁是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父亲特瑞格瑞,他在阿夫到首都后不久便死于一次狩猎)。皇族!这是一个知道自己的血缘谱系,知道谁是儿子、女儿、父亲、母亲、祖父和祖母的群体。皇族——拉斯克先知的直系后代。

 萨理德曾经挖苦地说他是“遥远的卡罗部族最值得骄傲的儿子”这是事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孩子是整个部族的孩子,而不是某个个人的。就说老特普—特尔多格吧,阿夫显然和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他皮肤的颜色比阿夫的淡很多,眼睛也靠得更近。但他一样将阿夫看成他的儿子,觉得自己有责任看护他,照管他,教育他。他这种态度和德拉沃完全一样,和阿夫血缘父亲的另一个候选人雷杰—尔克也完全一样。

 所有村庄都以保护孩子为基本原则,卡罗部族的村子也不例外。育婴堂,即社区托儿所,坐落在村子中央,那里是离出没不定的野兽最远的地方。

 育婴堂周围是稀稀拉拉一圈帐篷和建筑物,住在这里的都是不经常外出狩猎的人,如学者、艺术家和商人等。部族的主要猎手住在这一圈之外,经常不在。这此人负责防御,给全体部族成员带来猎物。

 阿夫的首次狩猎发生在首都,如果是在他自己的部族,狩猎前的训练就会包括参观育婴堂。这道程序是为了让他明白昆特格利欧恐龙外出狩猎、常常死于狩猎的目的何在:保护未来,抚育年轻一代。

 其实,就算在首都,要不是他的首次狩猎的时间太仓促,人家同样会让他先参观育婴堂的。既有城市中心广场的公共育婴堂,还有皇家育婴堂,后者是专门抚育皇族后代的地方,已逝国王的蛋壳也在那儿展示。

 但就算阿夫去了,首都毕竟不是故乡部族,不会有参观故乡育婴堂的感受。卡罗部族的育婴堂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度过童年时光的地方。小时候的事,他只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成年之后,阿夫从来没回去过,这一点一直让他有些不安。

 他想过是不是找个人带他去。但他毕竟在皇宫那个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机构里住了很久,早己学到了重要的一课:无论什么事,做完以后道个歉容易,做之前征得同意却难得多。

 再说,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经历了第一次狩猎,完成了第一次朝觐。他已经通过了所有成年仪式。他完全可以自己走进育婴堂,参观一番。

 卡罗的育婴堂处在驻地中央,靠近克雷布河北岸。三幢圆形建筑联在一起,像一颗嘎博果壳。主入口在中间的那座圆形建筑的一侧,各部分还另有很多门。有的是为了在火灾的时候紧急疏散,有的专供保育员进出,有的为祭司专用。

 他走的那条路离一个保育员入口最近,阿夫决定从那儿进去。

 这扇门和一般工作区的门没什么不同:很轻,口鼻部轻轻一拱就能推开,便于两手抱着东西的工作人员进出。阿夫一推门,本以为铰链会吱嘎作响,没想到门悄没声儿地打开了。应该这样: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会吵醒睡的孩子们,那可就麻烦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弧形通道里。他模模糊糊记得,育婴堂有两层墙,里墙和外墙之间的空间供成年人来往,免得他们的走动影响到里面的小孩子。

 他沿着弧形通道朝前走。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户进来。走了十步左右,他发现了一道门,这道门开在内墙上,木板门上刻着阿夫从未见过的图形:完整的卵、颌骨,还有些别的,似乎是一片片碎壳。还有一个特殊的门锁,只能从一边打开的那种。幸运的是,阿夫恰好站在可以打开的这边。他按了按金属横杆,门开了。

 一阵热气袭来。里面比外面暗得多,他好一阵子才使眼睛适应黑暗。

 房间是圆形的,直径约摸三十步。地板上撒满沙子。不对,阿夫用他的后脚爪在褐色沙粒上来回动后发现,不对,这儿没有地板。墙是直接在克雷布河岸上砌起来的。

 房子四周都生着火堆。他从气味上辨出烧的是卡达巴加原木。这种木头经久耐烧,火焰也特别平稳。每一堆火上方的屋顶都凿了个,使大部分烟雾能够发散出去。阿夫想,如果用煤炉加热,利用砖砌的烟囱通风,效果好得多。但育婴堂仍然沿用着传统的取暖方式。

 阿夫突然发现了一些蛋:细长,淡棕色,每八个蛋组成一个圆圈,每只蛋的中心轴朝着外面,一部分蛋壳被沙了盖着。最先只在两堆火之间看到一窝蛋,不久又发现了五窝——不,是六窝。蛋沿着房子放了一圈,每窝都有八个。

 很多火堆旁没有蛋。现在正是孵化季节,但似乎大多数蛋已经开了壳,婴儿都被取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小部分。

 阿夫沿墙走动,发现一张木凳。他张开‮腿双‬坐下,尾巴垂在后面,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奇妙的房间。垂在热气中悠闲地摆动着,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火堆燃烧发出的轻轻的噼啪声。还有,对了,另外还有某种声音,微弱的“踢踏”声,像石子撞击。从哪儿传来的呢?

 那儿!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声音就在他前面。离他最近的这一窝蛋里,有一个正在开壳。只见蛋壳开,裂开了几小片,但碎片仍被结实的白色细胞膜粘着,没有掉落。静止了几分钟之后,这个蛋又开始颤动起来,蛋壳上出现了更多裂痕。阿夫观察着,完全被住了。终于,一大片蛋壳从黏膜上下,掉到沙土上。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碎壳纷纷掉落。现在已经能看见一个小脑袋了。滑滑的黄小脑袋,眼睛还闭着呢。小宝贝的鼻口上面还能看见小小的、用来破壳的茸角,孵化几十天后就会自行落。

 蛋壳上出现了一圈裂口。连小家伙的肩膀都能看见了。它的身体似乎伸展开来,蛋壳随之沿着那条裂口断开,分成两半。小家伙头很大,身体瘦长,软趴趴的,尾巴只有身体长度的一半。它跌跌绊绊地朝前挪动,手脚并用,想从壳里爬出来。

 又有两个蛋开始孵化。其中一个开得干净利落,里面的小昆特格利欧恐龙蹒跚着走开了。另一个却似乎出了点问题。可能是蛋壳太厚,或者里面的小家伙力气太小。阿夫呆住了。那个蛋来来回回滚动了很久,还是没有裂开。他再也忍不住了,急忙朝那个蛋走去。在闪闪的火光中,阿夫弯下,伸开第五手指上的爪尖,轻轻叩击蛋壳,直到它裂成五片。小家伙总算冲破蛋壳出来了。阿夫再看蛋壳时,小东西已经爬走了。

 三个小东西在四周闲逛,几乎没弄出任何声音。又一个蛋开始孵化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阿夫哗地张开爪子。他回过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一个中等年纪的妇女站在大门口,双手放在部。眼里反着火光。

 “你好。”阿夫说“我只是进来看一看。”

 “你怎么进来的?”

 “从一个边门进来的。”

 “不应该从那儿进来。你叫什么名字?”

 “阿夫。”

 “阿夫?”妇女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看在‘上帝之脸’的份上,你长成大人了!你离开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千。”

 “你还是那么瘦。”

 阿夫看着这个妇女“我认识你吗?”

 “我叫卡特—朱勒。我在这儿工作。”

 “我想不起来了。”

 “我一直在育婴堂。我还记得你。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那已经是,多久?十二千以前了吧?”

 “三十五千。”

 “那么久!”她上下打量着他,鼻口随之上下晃动“你一直很聪明。很想和你再聊一会儿,可我得工作了。如果你愿意,可以随便看看。”

 阿夫点头行礼“谢谢。”

 朱勒用力拍打她的胃部。片刻之后,她的身体猛地动起来,下颌张得大大的。一堆棕灰色的块状物出现在她宽大的舌头上,溢到了嘴的两边。阿夫闻到了一股已经半消化的食的味道。新生孩子的反应很热烈,移动着小鼻口,着空气中的香味,然后半爬半走地朝朱勒挪过去,跌跌绊绊地进了她的口中。一个,又一个。最后是阿夫帮着叩破蛋壳的小家伙。它们食着这种从胃里消化后又反刍出来的食物,小脑袋上的眼睛很大,但还没有睁开。

 这种状况下的朱勒显然不能说话。阿夫又坐到凳子上。整个下午,他都在那儿望着剩下的蛋破壳。看来,世上最美丽的风景并不仅仅存在于天空。

 第二天,他决定再到育婴堂去,瞧瞧那些小恐龙怎么样了。他特别关心那个出生时出了点问题的小家伙。

 天气很好。紫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阳光直直地照下来,苍白的卫星隐约可见。卡罗部族村庄内的道路比较窄,没留出很大空间,由此可见这儿大多数人的脾气都很好。阿夫愉快地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他们也回应还礼。他精神抖擞地朝克雷布河岸走去。

 阿夫还是从保育员入口进来,朱勒很惊讶,但并没有责怪他。毕竟这是最近的一道门。这一次,阿夫用鼻口拱开门,再次来到里墙和外墙间的通道。

 突然,所有的愉快都消失了。阿夫的爪子从指鞘猛地伸了出来。有什么事情非常不对劲。他听到一阵隆隆的脚步声,还有小家伙们吱吱的叫声。他急忙冲下弧形通道,打开里墙的门,他昨天就是从那儿进去的。

 一个大块头男人正在屋子里奔跑着。紫的袍服在他身后飞扬起来,尾巴也高高抬离地面。孩子们吱吱的叫声更响了,它们拼尽全力奔逃,哆哆嗦嗦地爬着。宝贝们黑漆漆的眼睛因为恐惧睁得大大的,竭力想逃脱他的魔掌。

 火光下只见人影晃动。那个男人低下身子,头部儿乎和地面平行,下颌大张。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有个孩子。这个成年人的头猛地一摆,大嘴嘭的一口,把这婴儿含在嘴里。咕噜一声,只见男人的喉部稍稍一鼓,小婴孩已经滑进了他的食道。

 “不!”

 穿袍服的男人被阿夫的呼叫惊得抬起头来,发现他正站在门口。他用一只张开爪子的手朝阿夫猛地一挥。“卡嗒哈尔帕嗒尔斯。”他低声吼道“我是血祭司。”声音低沉,哑,像硬挤出来的“走开!”

 卡特—朱勒突然出现在阿夫身后,显然是被他的惊呼唤来的。“阿夫,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在吃婴儿!”

 “他是帕尔—朵拉特,血祭司。这是他的工作。”

 “但是——”

 “跟我来。”

 “但他在吃——”

 “过来!”朱勒的头部和颈部都比阿夫高,她伸出一只手臂,挽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屋里推了出去。阿夫惊恐地回头看了看,发现穿袍服的男人又铲起了一个婴儿,这是剩下的婴儿中最小的一个,很可能是在阿夫帮助下破壳而出的那一个。

 阿夫感到一阵恶心。

 朱勒带着他走出过道,穿过大门,来到屋外。外面的阳光非常刺眼。

 “他杀了两个婴儿。”阿夫说。

 朱勒的目光投向远处,看着外面的卡罗部族。“每一窝他要杀掉七个婴儿,才算完成任务。”

 “七个!就是说——”

 “只剩下一个。”朱勒说。

 “我不明白。”阿夫说。

 “是吗?”

 “是的。”

 朱勒的尾巴无动于衷地摆动着“这是为了控制人口。我们需要空间和食物。两者都必须非常丰富,才够分配。一个雌每一窝产八个蛋,但只允许存活一个。”

 “太可怕了。”

 “这是必须的。我不是学者,阿夫。但就连我也知道,如果每一代的人口增加八倍,用不了多久就没有空间了。有人告诉我,只需要五代,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就会有成百上千个后代。”

 “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个。”阿夫不假思索地说“八的方次。”

 朱勒惊讶地摆动着尾巴“我不懂,‘八的方次’是什么意思?”

 “这是对大数字的新表达方式——”

 “生活中有些事,比计算更重要。你一点都不知道血祭司的事?”

 阿夫低下头“不知道。”

 “但你总知道每窝有八个蛋吧?”

 “我以前从来没认真想过。”

 朱勒轻轻磕着牙齿“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读书人好笑,只知道把鼻口埋在满是灰尘的旧书页里,却对日常生活一窍不通。多数孩子都被杀死了,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看在上帝尾巴的份上,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出去?你可以跟我长篇大套地说你的专业,怎么对婴儿被杀的事一无所知?”

 “难道大多数人都知道婴儿被杀?”

 “是的。这些是生活中令人不愉快的方面。我们接受它们,但用不着总是想着它们。”朱勒低下鼻口看着阿夫“自然,多数人只是抽象地知道,没有真正目睹一个正在工作着的哈尔帕嗒尔斯。就连血祭司本人,工作之前也必须强迫自己进入狂状态。吃婴儿真让人反胃。”

 阿夫一时还以为朱勒语带双关,最后一句是句俏皮话。当然不会;她不可能——也许真的有可能?也许。她不得不随时面对这种残酷场景,最后逐渐变得无动于衷起来。

 “我不知道。”阿夫只简单地回答道。

 “那么,现在你知道了。”她点点头,行了个让步礼“现在你有东西思考了。去吧。”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不是不友好的表示,只不过是一个育婴堂妈妈不假思索地触摸她的孩子而已。阿夫一阵小跑离开了。早些时候似乎还那么可爱的太阳,现在变得燥热、刺目,令人很不舒服。

 他在一棵树下躺下来,闭上眼睛。他现在惊恐地明白了,戴西特尔号舱房门上雕刻的复杂诡异的图案到底描绘的是什么。画面上,五个创始猎人之一的梅克特正穿着祭司长袍,一截小尾巴从她的嘴里掉了出来——梅克特是个血祭司。看来,吃掉同类幼仔的习俗要追溯到古代的五猎手宗教。它很可能是惟一一个从那个宗教沿袭下来、至今仍然被广泛实施的习俗,是鲁巴尔教派在崇拜拉斯克先知的现代社会扮演的惟一角色。

 阿夫苦思冥想。他想到了死去的小家伙,想到了生存的残酷。他想得最多最久的,是他那七个死去已久、从未谋面的兄弟姐妹。

 ‮夜午‬的时候,阿夫突然惊醒了。每个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陆地”分为八个省:首都省、克夫图勒尔省、楚图勒尔省、玛尔图勒尔省、爱兹图勒尔省、阿杰图勒尔省、詹姆图勒尔省和弗拉图勒尔省。国王或女王是整个“陆地”的领导者,同时还是首都省的统治者。其他七个省的省长无条件地忠于首都的君王。阿夫在首都的游行队伍里见过所有这些省长们,从最远处弗拉图勒尔省的省长伦—库尔班到卡罗部族所在的阿杰图勒尔省省长伦—哈克图德。阿夫曾经很奇怪,他们都和已故的伦—伦茨——迪博的母亲——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年纪。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七个省长自然都忠于女王。他们是她的血亲,她的——阿夫细数着省长们的名单——她的五个姊妹和两个兄弟。

 血祭司不会吃皇家小孩。相反,跑得最快的一个被选为国王或女王,剩下的七个则成为各省的省长。他们绝对忠诚,因为他们的生命和这个君主政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皇族后代的特权,他们就会和普通平民的婴儿一样被食。

 伦茨的兄弟姐妹们现在统治着这七个边远省份。迪博的七个同胞在出生后不久就被秘密带走。当他们的——阿夫不得不搜索字眼,因为使用它们的机会太少了——孃孃或者叔叔去世的时候,他们将成为各省的统治者,

 拉斯克的后代统治了整个世界。

 也许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只是阿夫以前不太关心现实生活。如今他懂了。也许这才是所有成人仪式中最重要的一环:天体的运动是单纯的,可以预测的,而政治却比自然界的任何事件更复杂、更精细。

 阿夫俯卧在黑暗中,再也睡不着了。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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