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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旅途
我的伤足实在麻烦,坐在车上不能活动,‮腿双‬麻痹得没了知觉。偏偏马车颠簸得很,车板上的坐垫太薄,我的股都要裂了。

 行至午时,队伍停下来,从人过来说魏郯吩咐歇息用食。

 我被折腾得浑身不舒服,加上心绪低落,实在没有胃口。阿元说搀我去用膳,我兴致缺缺地摇头,阿元说不动我,只好自己下车。

 不料,过了一会,魏郯走了过来。

 “不舒服?”他问。

 我摇摇头。

 “那怎么不去用膳?”

 “早膳吃多了。”我敷衍道。

 魏郯看我一眼,转身便走。可没一会,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张麦饼和一只水囊。

 “我不饿。”我说。

 “吃。”他把麦饼递给我,一副不容抗拒的脸色“今路还长。”

 我有些恼,但知道他这是好意,只得一声不吭地接过麦饼。

 麦饼是早上新做的,还软。我撕下一块放到嘴里,嚼了嚼,一点味道都没有。吃了几口,我的喉咙发干,咽有些艰难。

 魏郯把水囊递给我。

 我接过水囊“咕咕”灌下两口。

 “你的脚有伤,车上坐得疼么?”魏郯问。

 “尚可。”我说。

 魏郯面色无波。

 “王晖!”他向不远处的从人道“取三张毡子和我那褥子来!”

 那从人应一声,没多久,抱着一堆东西跑过来。

 魏郯亲手将毡子叠起,最上面铺上褥子,放到车上。

 “忍耐一下,”他递给我一只水囊,说“晚上到了泗县,就能好好歇息了。”

 我看着他,过了会,道:“多谢。”

 魏郯看看我,却不说话,转身走开。

 那些毡子和褥子垫着很软,可坐可卧,的确比之前舒服多了。

 队伍走得还算快,将要入夜的时候,一断低矮的城墙出现在荒芜的田野那头,军士们点起火把,跟着车马走入城中。

 泗县不大,屋舍都是寻常样式。路上听驭者说,这里原本甚至没有城墙,现在的城墙是动之后为了防止寇劫掠才慢慢筑起来的。

 魏傕去年征董匡,已经把泗县收入囊中。县长是个黑瘦的中年人,对魏郯毕恭毕敬,当即安排下食宿,招待行旅。

 下车的时候,我本想让阿元扶我,可是魏郯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抱起。

 县长和从人们都在周围看着,我觉得窘迫,推拒道“我自己能行…”

 “哦?”魏郯扫我一眼“你要我放你下地,扶着你跳?”

 我语,魏郯径自抱着我走进宅院里。

 饭食端到堂上,黍米和鱼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引得一路上只能吃糗粮的我暗自垂涎。

 “泗县贫敝,无以招待公子及夫人。”县长满脸歉意。

 “腹足矣,有劳县长。”魏郯面色平和。

 县长唯唯。

 魏郯一边用膳一边问了些泗县的民生武备之事,县长一一回答。

 我以为魏郯用过膳以后还要再与他谈一会,不料,他问我吃不曾,我说吃了,他就对县长说明还要赶路,须尽早歇息,说罢将我抱起,往后院而去。

 我又开始窘迫,县长那半是诧异半是暧昧的脸色在脑子里徘徊不去,当他带着我进到房里,看到室中绝无仅有的一张卧榻,我再也忍不住。

 “我…我与阿元同寝。”我说。

 魏郯把我放在榻上,神色莫测。

 “水好了么?”他转头,朝屋外问。

 “好了,公子。”有人答道,未几,从人提着水桶进来。

 “右足伸出来,”魏郯的声音不冷不热“让我看看蹄髈。”

 我:“…”经过四,我的脚已经快好了,魏郯的力道大些,也不觉得疼。

 不得不说,魏郯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夫君,却是个不错的跌打郎中。我其实享受有人这么伺候,所以无论对这个人有多少顾虑,我也不会讳疾忌医。

 “明,我能自己走。”我说。

 “哗”一声,魏郯把我的脚从温水里抬起,拉开水桶。

 “明的事明再说,”他把我的脚放到另一桶冷水里“你这状况,明还不一定能下地。”

 我想说我的脚真的不怎么疼了,可魏郯的表情不容质疑。

 罢了。心里道,人在屋檐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去到洛,立刻就回雍州么?”过了会,我另起话题问。

 “或需要留些日子,”魏郯道“父亲还在河北与谭熙战。”

 这话倒是引起了我多想问的另一事:“征谭如何了?”

 “嗯?”魏郯眼神颇有玩味:“夫人很关心战事?”

 这是废话,洛比雍州离战场更近,知道孰优孰劣我好决定下一步是留下来还是走人。

 “家国大事,自当关心。”我弯弯角,诚恳地说。

 魏郯看我一眼,将我的脚从水中捞起,取来巾帕:“谭军攻到了上蔡,与父亲对峙,已有一月。”

 他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好像说魏傕去上蔡是要跟谭熙喝酒下棋一样。我诧异之余又起疑惑,此事怎么想都让人感到放松不得,可魏郯身为魏傕的长子,统军的大将,居然还能跑去淮南?

 我胡思想地时候,魏郯已经将我的脚擦干,套上袜子。

 从人才进来把水提走,魏安忽然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阿元。

 “兄长,长嫂。”魏安走到我们面前,行个礼。

 “四叔。”我在榻上向他还礼。

 “怎么来了?”魏郯有些讶

 “四公子听说夫人今路上辛苦,过来问安。”阿元笑眯眯地说。

 “哦?”魏郯看向魏安。

 魏安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我:“长嫂,你的伤好了么?”

 我微笑:“差不多了。”这个小叔虽然常常有些奇怪的举动,却直率单纯,魏氏的许多人里面,我也最喜欢他。

 魏安点头:“等到了洛,我给长嫂做推车,长嫂就不用兄长抱上抱下了。”

 我闻言,面上一哂。

 “什么推车?”魏郯睨他一眼。

 魏安认真地解释:“推车就是推车,将胡旁边加两个车轮,后面加个靠背,长嫂坐在上面,阿元能推着她走。”

 我了然。

 阿元却笑起来,道:“四公子想得好是好,可夫人脚伤已经快好了,等到了洛,别说走,跑跑跳跳都不在话下。”

 魏安一愣:“哦…”那样子,竟是很失望。

 “歇息吧,明还要赶路。”这时,魏郯对我说。

 我点点头。

 “那长嫂要拐杖么?”魏安仍在思索,又道“我明做一三足的,长嫂拄着不用人扶…”

 “明一早就要启程。”魏安话没说完,已经被魏傕拎着的手臂拉出门外去。

 夜里,我和阿元睡在一起。

 外面偶尔有低低的说话声,那是守夜的军士在交谈。

 我虽然在车上颠簸了一整,此时却入睡不得,躺在榻上不时翻身。

 “夫人睡不着?”身旁,阿元问“是伤足疼么?”

 “不是。”我说,片刻,问“你也未睡?”

 “嗯。”阿元说,过了一会,她的声音低低“夫人,我总在想一件事,说出来,夫人可勿恼。”

 我转向她:“何事?”

 “夫人,”黑暗中,阿元似乎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大公子很照顾夫人。”

 “嗯。”我说。

 “那夫人现在与大公子算是如何?夫人回了雍州,就是正经的大公子夫人了,是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算是如何。

 魏郯曾说过,如果我愿意留下,仍然是魏氏冢妇。他说话算话,这一点我倒是毫不怀疑。

 倘若我当初不曾来淮,而是离开雍州去了别的地方,因为钱财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又回魏府,我往脸上涂粉死充脸皮厚,也许还能再继续当魏郯的子。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魏郯娶我的原因,魏郯也亲眼看到了我与裴潜的纠葛,恐怕谁也没有办法若无其事了。

 阿元说得对,一路上,魏郯待我不错;而出于将来的考虑,我能继续留在魏府当然最好。可是魏郯其人却最是不好揣测,他为了帮裴潜连跟我假结婚都愿意,谁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或许,等到了洛,魏郯就会跟我说出妇的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明天恢复正常更新,呵呵…除了淮南往北走,地势越来越平。

 由于北方战,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不少南下避民,携家带口,好些的有牛车,落魄的就只能靠着两腿,一路乞食,衣衫破旧。

 阿元也曾流离在外,见得这些,很是不忍心。她把自己的糗粮都施了出去,待到用食的时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把自己的糗粮分些给她,说:“民那么多,你以为你带着太仓么?”

 阿元低头擦擦眼睛:“可我看不下去,夫人,那老丈没了妇人,还要带着两个小童…”

 我知道她想着以前的事,又牵挂着去江南的李尚父子,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正说话间,魏郯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瞥一下双目发红的阿元。

 阿元本来就对魏郯畏惧三分,听得这话,连忙擦擦眼睛,低头站到一旁。

 “无事。”我说“要上车行路了么?”

 “再休息片刻。”魏郯道。

 我点头,看看站在面前的他,又问:“有事?”

 魏郯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无事不能来?”

 我:“…”魏郯在我身旁的一段枯木上坐下,双目相对。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跟他对视。他的脸本来就有些晒的麦色,浓眉深眸,眼底藏着锐气,又总教人摸不清他想做什么,让我觉得事情全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我首先转开目光。

 “军士说你这边分了糗粮给民?”魏郯道。

 阿元缩了一下。

 “嗯,”我说“我见他们太可怜。”

 我以为魏郯会像我刚才说阿元那样说我,可他只字不提,只问我:“糗粮还够吃么?”

 “够了。”我说,过了会,岔开话“谭熙那边,打得很凶么?”

 “但凡战事,岂有不凶。”魏郯道“等打完了谭熙,朝廷会发令安民屯田,彼时必无民之事。”

 先打败了谭熙再说吧。我心里道。面上,却莞尔点头:“如此甚好。”

 魏郯看着我,眼睛半眯。

 那种仿佛就要被人窥破心事的感觉又来了,我装作看头顶飞过的一只小鸟,转开头去。

 天气多晴好,进了河南,道路平直。四以后,一行人到了颍川。

 一路上,我发现魏郯似乎并不着急赶路。能够到郡县里走上一遭,他就绝对不会为了省去费时的应酬而宿在乡邑。而每到一郡一县,魏郯也会跟当地长官细谈,政事百务,态度谦和;而那些长官也颇为受用,宾主皆

 颍川是个大郡,人杰地灵,出过许多望族。正是由此,此地多豪强,养部曲筑高墙,即便经历世,颍川也并没有像别处那样荒芜萧败。

 颍川的郡守姓范,名悦,先帝时就在任。

 此人在我看来很懂审时度势。先前何逵政时,天下联名讨逆,范悦默不作声。后来谭熙与董匡相争,范悦表面投了董匡,要钱要粮通通奉送,却与董匡背后虎视眈眈的魏傕暗通款曲。

 后来董匡三子争业,魏傕乘势进攻,一月之内将大半河南收归朝廷。站稳脚跟以后,魏傕换掉了多数郡守,范悦却毫发不动,魏傕甚至把他的几个儿子都提拔为官。

 有了这般渊源,魏郯来到颍川,自然不会受亏待。

 才入城,范悦就引着百十人的颍川父老在城门接。我出来这么些日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式,不坐在车上与阿元面面相觑。

 魏郯倒是淡定得很,我听到他与范悦一句一句的对话,从容不迫。

 一番见礼,范悦把一行人带到了他的府邸,他特地把家中的后园腾出来,安排魏郯歇宿。

 先前我一直坐在车上,等我下车时候,范悦看到我,明显地愣了一下。

 “夫人莅临,蓬荜生辉,先前竟不曾拜见。”范悦上前来一礼。

 “内人足上有疾,行路不便,公不必多礼。”魏郯道。

 范悦含笑,转头问旁人屋舍膳食准备齐全不曾,旁人答道早已齐备。范悦拱手邀魏郯和我入宅歇息。魏郯还礼,并不推辞,让阿元扶了我,一并入宅。

 颍川确实是颍川,范悦家的后园,比淮裴潜的整个府邸都大。屋舍宽敞,花木盛放,间以亭台曲水点缀,看得出范悦是个讲究的人。

 洗漱更衣之后,范悦在堂上设宴。饭菜很是可口,我甚至见到了一些几年都不曾尝到的长安小点。

 范悦很健谈,颇具世家大族侃侃雄辩的其度、除了颍川,他与魏郯聊了好些天南地北的事,甚是其乐融融。言语之间,他提及从前曾与我父亲同朝,还见过我的两个兄长。

 “傅公与两位公子皆乃当世栋梁,只可惜良木易折。”他看起来惋惜而悲痛。

 这种话我听得太多,早已经习惯了。

 “逝者已矣,范公感念,先人亦有知。”我配合地出感慨的微笑,转眼,看到魏郯瞅着我,似笑非笑。

 范悦颔首,面色宽解。接着,话题另开,说到时下的战事,范悦甚至知道了魏安在淮死了梁衡。

 “久闻四公子聪颖高才,淮一箭,名震四方。”他笑容可掬道。

 魏安冷不防被夸一下,脸上有些不自在,看了魏郯一眼。

 “范公过誉。”他颔首,淡淡道。

 饭菜食之后,范悦又命人盛酒,笑着对魏郯举杯道:“颍川人最是讲究养生,饭至八分之后方得饮酒。悦家中自酿的青梅酒,解乏镇暑,敬公子一杯,聊为接风。”

 魏郯亦微笑,举杯相对,一饮而尽。

 这时,范悦向外面道:“怎无乐舞助兴?”

 只听外面有女声温婉齐应,几名家人忽而执烛而入,将堂上的灯盏增添些许。又听脚步窸窣接踵,八九乐伎鱼贯来到堂上。

 “家伎技艺不如长安,只有些管弦歌舞,奉与公子及夫人观赏。”范悦道。

 “范公客气。”魏郯道。

 待乐伎坐定,一名歌伎来到堂上,弯眉明眸,口涂脂。乐声奏起,她缓缓击节,启歌唱。

 她的声音温柔又悠长,即便我这样从小见过无数筵席的人也承认,那是难得的好嗓子。她唱的是一首淮南名曲,咏风颂物,柔情款款。

 我瞥向魏郯,他手里拿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

 歌伎一曲罢了,我以为她就要退场,可是她却只退到一旁。乐声又起,这时,一阵珠玉琳琅之声叮叮清脆,香风暗送,我朝门口望去,心中忽动,好一位美人。

 那女子发髻层叠高绾,身着长袖舞衣,裙似荷叶,襳髾缤纷,动静之间,如仙女落凡。歌伎继续再唱,女子和歌起舞,低眉抬眸,娇羞不胜。盈盈目光,全数送往魏郯案前。

 我看着那婀娜身姿和云鬓娇,面上含笑,轻轻抿下一口酒。

 酒足饭,烛影摇红,堂上无论侍婢家伎,个个妙龄美貌。

 范悦这厮,真拿我当死人。

 “夫人,范悦这是何意?”回到房中,阿元有些愤愤。

 “什么何意。”我坐到榻上,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下去。范悦的青梅酒对那些男人不算什么,对我却颇有些劲头。方才我不过饮了两三杯,已经觉得有点上头了,魏郯见状,就让阿元送我回来。

 “那些家伎!”阿元道“一个个都盯着大公子,像母发情…”

 “小声些。”我嗔视阿元一眼,示意外面。

 阿元不服气地去把门关了,又看向我:“夫人,大公子若是纳妾怎么办?”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母有一回对我说,过天下有两样事是拦也拦不住的,一件是老天爷下雨,一件是女子嫁人。母亲在旁边听到,却说,错了,还有一件,男人要纳妾也是拦不住的。

 我当时听不懂,后来看多了也渐渐懂了。食也,男子们谁不想着娇美姬左拥右抱?纳妾这回事,在他们看来是极其平常的。就拿我父亲来说,家中除了我母亲,还有三名妾侍。这在长安已经是节俭了,裴潜的父亲,在裴潜十岁的时候就给他添了第八位庶母。

 我曾经揪着裴潜的衣领说,如果你敢纳妾,我就把你休了。

 裴潜苦笑说,不敢,我看中的都是悍妇,家里有你一个就够了…

 刚被茶水下去的酒气又有些上来。如今我跟裴潜不成了,对别人,就更是不能底气十足地说什么不许纳妾了吧?特别是魏郯,我愿不愿意与他何干,没准到了洛,我就要先被他出妇了呢。

 “夫人…”阿元见我不回答,埋怨地跺脚。

 “怎么办?纳就纳吧,送上门来的美人,不要是傻瓜。”我又倒一杯茶,一边灌一边说。

 “你不恼?”阿元疑惑地看我。

 “什么恼?恼什么?”我颇不能耐烦,瞪她。

 门上忽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何人?”阿元问。

 “长嫂。”是魏安的声音。

 阿元开门,魏安进来。刚才魏郯不许他饮酒,他看着我,脸白白净净的。

 “四叔,何事?”我问。

 “兄长让我来同长嫂说一声,他与郡守有事商量,迟些再回来。”魏安说。

 “如此。”我笑笑,心里明镜似的。有事商量,就是商量送美人的事吧?至于迟些回来…我看看屋内那张四平八稳的大榻,商量得顺利的话,他今夜就是不回来睡了。

 哦不,他本来就是不跟我睡一起的。

 这下可算名正言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指天发誓,我绝对是想写多点的!可是今晚要外出…所以,掩面~

 明天还要上班,大家今晚要节制哦~

 我更衣洗漱躺到榻上,顺着酒劲闭上眼睛。

 可不知为什么,脑仁里像是满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晕晕,就是入睡不得。模糊中,我听到门响,有男人低语的声音,像是魏郯…

 魏郯!

 我一下睁开眼睛。

 魏郯就在不远处,正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水。见我坐起来,他怔了一下:“你还未睡?”

 我看着他,好一会,问:“你怎么回来了?”

 “嗯?”魏郯喝一口茶,看看我。

 “何意?”他放下茶杯走到榻旁,不紧不慢“我不能回来?”

 我语,知道自己这话的确没头没脑。

 魏郯见我不说话,道:“睡吧,明还要赶路。”说罢,转身要走开。

 我心中一动,出声道:“等等。”

 魏郯回头。

 我看着他,片刻,咬咬:“我有话跟你说。”

 火苗在案头的油灯上静静燃着,我和魏郯对隔案对坐。

 二人面前的茶杯里盛着刚斟好的茶水,魏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没有动,心里想着措辞。

 从酒宴上回来,我就一直觉得中有口闷气。

 我一向不喜欢被情绪左右,可是这回,我不太明白这气从何来。阿元说的纳妾么?刚才在榻上闭着眼睛想来想去,我终于有了答案。

 不是纳妾不纳妾,是范悦那老匹夫太嚣张。他当着我的面让家伎勾引丈夫,再大度的妇人也会恼怒。还有一层,我眼下的处境,图安稳也好,图财也好,我必须要待在雍都;而无论从哪里看,最好不过的就是继续做大公子夫人。

 要继续做大公子夫人,我就不能被休,尤其在如今这美当前之时,更要抓紧。

 “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魏郯把茶杯放下。

 “嗯。”我轻轻点头,看着他“夫君曾说过,你我婚姻乃权宜之计。”

 魏郯的目光顿住,看向我,不辨喜怒:“嗯。”我豁出去了:“丞相许我嫁入君家,看中的乃是傅氏名声,可对?”

 魏郯指头轻轻转了转茶杯:“夫人若这么想,也对。”

 这就算承认了,我镇定地莞尔:“不知丞相如今可满意?”

 “全靠夫人,如今士人归附,新朝稳妥。”

 我暗自一口气:“如此,我还回雍都,行么?”

 魏郯眉头一动。

 “且听我说完!”我怕我说得不够清楚,反引他错想,忙道:“我是觉得,你我反正已经成婚,如今又一同从淮出来,我再走开,你还要与家中解释,更是麻烦。你我不若且将这夫做下去,我持家务一向尽心,你是知道的;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从前一样必不干预,如何?”

 魏郯看着我,目光人,我几乎不敢直视。

 “方才那句,再说一次。”少顷,他开口道。

 我愣住,想了想:“你在外之事,我也仍像从前一样必不干预…”

 他打断:“前一句。”

 “我持家务一向尽心…”

 “再前。”

 “你我不若且将这夫做下去…”我觉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魏郯看着我,却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继续做夫?”他拿起茶杯饮一口茶。

 “嗯。”我的心悬得越来越高。

 魏郯放下茶杯,眸光深如潭底,缓缓道:“你刚才唤那声夫君,我许久不曾听过了。再唤一次?”

 我讶然,下意识地张张口,那两个字却在喉咙里卡了一下。

 那眸中似乎有什么微微敛起。

 我连忙道:“夫…”

 “我去洗浴。”魏郯淡淡道,从榻上起身,走出门外。

 我有点怨我自己不争气,不就是“夫君”两个字么,刚才要是顺顺利利叫出来,我说的事也就该成了吧。现在可好,魏郯让我继续留在下,已经算是不计前嫌,我却连个叫一声“夫君”的面子都不给。想着想着,一转念,我又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看。我忐忑什么?我可是堂堂正正成婚的冢妇。家世名声摆在那里,底气十足,即便出妇,魏氏也要背个恩断义绝的骂名,我刚才那么说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来想去,有件事实在磨人。魏郯究竟答应没呢?

 我躺在榻上,又是一阵翻来覆去。

 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

 “大公子…”那是阿元的声音。

 “今夜我与夫人同寝,你去隔壁厢房。”这是魏郯的声音。

 我一个灵睁开眼睛。

 同寝?

 魏郯已经走进来,身上穿着单衣,头发上还残余着水汽。

 “你…”我见他过来,有些发怔。

 “往里面躺一些,”魏郯把枕头拿起“你把两人的地方都霸了,我怎么睡?”

 “你,”我有些结巴“你为何要与我同寝?”

 魏郯坐下来,一手支着榻,转头看着我:“既是夫,便该同寝。对么?夫人。”

 “夫人”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嗓音特别低沉。我望着那张脸,只觉瞳仁中的神采似藏着什么,闪烁而魅惑。

 我想反驳,却反驳不得。

 心“咚咚”地跳,简直又喜又忧。

 喜的是魏郯答应了,忧的是这混蛋要跟我睡在一起。

 继续做夫的话是我说的,我不能赶他出去。我防备地盯着他,扯起被子,也不管夏夜会热出汗,裹在身上,躺下。

 魏郯也不管我,一口吹灭了榻旁的灯火。只听榻上的木板“咯”地响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一样沉重的庞然大物卧在了我的旁边。

 “睡这么里面做什么?出来些。”黑暗里,魏郯的声音很近。

 “不出,嗯…热。”我说。

 “热还盖被子?掀掉。”

 “啊…你掀就掀了,手过来做什么?”

 “夫就要这样,睡得跟牛郎织女似的叫什么夫。”

 “你身体也贴过来了…”

 “我手不够长,身体不过来就抱不住你了。”

 “谁要你抱…啊,你的脸上有胡渣…”

 “别动!”魏郯忽然低低道。

 我突然停住,不再挣扎。

 我能感到自己的腿上传来坚硬的抵触。

 魏郯贴得很近,他的鼻息的耳旁,我的整个面颊都热了起来。“阿嫤…”他的声音喃喃,带着男子特有的气息,心底像被什么爬过,酥酥软软。忽然间,我意识到他的手正伸向我的衣服底下。

 “不许过来!鬼!”

 “嘶!别踢…你这女子!”

 “啊啊!”最后那声是我叫的,叫得很大声,因为我的脚又崴了。

 范悦老匹夫不厚道,他家的榻也同样不厚道。好好的榻,加个什么雕花围栏呢?围栏的空隙还大,我慌神躲魏郯的时候,右足勾到了围栏,魏郯一扯,只听“咔”一声,围栏断掉一,我的脚也再次受了伤。

 魏郯半夜里把从人叫起来烧水取药,又开始给我伤足。

 “啊…”我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忍着。”魏郯道“力气倒大,怎不把另一只也崴了?”

 “谁叫你要抱我!”我瞪他“不是你作弄,我怎会把脚伸去那些地方…啊!”魏郯把我的脚放进温水里,勾着角低声:“小声些,怕人听不见?”

 我这才发现从人都在一旁,方才的言语落在他们耳朵里面,各自脸上带着暧昧的笑。

 我窘然,不再出声,只想给眼前那张暗笑的脸印上个脚印。

 处理过之后,我的右足又裹成了一个蚕茧,被魏郯吊在幔帐上。

 再躺下,魏郯仍然抱着我,但已经不闹了。开始的时候我还忐忑,心想这个氓最会乘人之危了。可是他毫无动静,只将手臂环着我,未几,我听到均匀而沉厚的呼吸声。

 夫?我想起以前在莱,韩广也是每这样与我同寝。

 将来也要这样?

 …有一件事。刚才我提了我的要求,可魏郯没提他的…

 算了,不提最好。

 我胡思想中,渐渐堕入梦乡…

 隔一早,我醒来,魏郯已经穿好衣服站在榻前。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低哑“穿衣,半个时辰之后上路。”

 我应一声,想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却使不上力。幔帐跟着伤足晃得吱吱响,我就是坐不起来。

 旁边传来魏郯的低笑声,他过来,在榻边坐下。

 “要帮忙?”他看着我。

 “要。”我点头。

 “少了两个字。”

 我:“…”看着他的眼神,我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少了哪两个字。

 “夫…嗯,夫君。”我有些生硬地说。

 魏郯嘴弯起,转向伤足,将上面的结拆开。

 我看着他动作,心里不住地回想我昨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这人为何把一个称呼死揪着不放?

 魏郯把我的伤足放下,又扳住我的肩膀,拉着我坐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下,我的单衣出来。

 魏郯的目光忽而在我的脖颈下停住。

 我一怔,顺着看去。只见衣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衣领低低地拉开,出一片雪白的起伏…我登时脸红,连忙把衣领掩紧。

 “穿上衣服,收拾收拾就该上路了。”魏郯眼睛带笑,面上却一本正经。

 “阿元!”他把我放开,朝屋外喊道。

 “在。”门开,阿元小心翼翼地探进来半个脑袋。

 “服侍夫人更衣。”魏郯吩咐道,起身走开。

 洗漱之后,吃了些东西,魏郯进来,问我收拾好没有。

 我说话了,他就把我抱起,走出门去。

 范悦领着家人都在堂上,看到魏郯出来,又看到他怀里的我,表情微僵。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是心中大慰,并且从所未有地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么抱着,乃是一件趾高气扬的事。

 “多谢范公款待,我等叨扰多时,就此告辞。”魏郯对范悦道。

 范悦含笑:“寒舍鄙,招待不周,大公子勿嫌怪才是。”说罢,他看向我“昨夜闻得夫人足疾复发,不知安好否?夫人若不嫌弃,颍川亦有良医,留下养伤亦是大善。”

 “多谢范公,不过小伤,几便可痊愈。”我笑笑,声音柔婉,毫无歉意“恕妾行走不便,竟不能行礼。”

 范悦道:“夫人言过,老夫岂敢受礼。”

 车马从人早已列队齐备,一番寒暄,范悦领着众人又送到门前。

 他们行礼的时候,我瞥见昨夜那舞伎立在范悦子的身后,低眉之间,杏目顾盼,容娇美。

 呵,真可惜呢。

 我昂着头,顺着魏郯的臂膀坐上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又指天发誓,裴潜这个名字是我呕心沥血翻查字典拼凑到的,绝没有想到过什么谐音啊T-T

 嘻嘻,昨天筛子来通知,说这文可以上官推呢~所以暂且不入V啦~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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