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殡.12
父亲一直看到那四个冷支队队员把洗过、用利斧剁成碎块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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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门板抬走,又跟踪着他们,看着他们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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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块扔进大锅里。锅下暗红的火舌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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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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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拉拉杂杂地卷动着。一个火头军用刺刀扎着一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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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到灶火里去烤,烤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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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知了一样鸣叫。
这时候父亲看到衣冠楚楚的冷支队长从席棚里走出来了。他提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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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鞭子,与部下一起观看从铁板会和胶高大队手里缴获的几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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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两堆木柄手榴弹。他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挥动着马鞭向俘虏们走来。父亲听到了身后咻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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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声,父亲不回头就看到了爷爷脸上愤怒的表情。冷支队长嘴角上吊着,腮边的皱纹小蛇般愉快游动。
“余司令,想没想过我要怎么处置你?”冷支队长笑嘻嘻地说。
“请便!”爷爷说。
冷支队长说:“杀了你吧,可惜了一条好汉子;不杀你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来绑我的票!”
“我死不瞑目!”爷爷说。
父亲飞起一脚,把一个马粪蛋子踢到冷支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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脯上。
冷支队长举起马鞭,又放下,他笑着说:“听说这个小畜牲只有一个卵子,来人哪!把剩下的那个卵子给他抠下来,省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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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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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
爷爷说:“老冷,他是个孩子,一切有我来承担!”
冷支队长说:“孩子?这小杂种,比狼崽子还狠!”
江小脚苏醒过来,手按着地爬起来。
冷支队长嘻嘻地笑着问:“江大队长,你说我该怎样处置你好呢?”
江小脚说:“冷支队长,国共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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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战线没有破裂之前,你没有权力杀我。”
“我杀你像捻死一只蚂蚁!”冷支队长说。
父亲看到江大队长长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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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两只灰白的虱子,江大队长低着下巴,去咬那两只虱子。父亲想起绑票那天,胶高大队的队员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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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光脊梁在阳光下捉虱子的情景。
“冷支队长,你杀了我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八路军是杀不完的,总有一天,人民会清算你屠杀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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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士的滔天罪行!”江大队长满脸虚汗,理直气壮地说。
冷支队长说:“你先在这里消闲着,待老子吃完了饭再来发落你。”
冷支队围在一起吃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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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高粱米酒。
村北围子上那个哨兵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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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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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往村里跑来,一边跑他一边喊:“鬼子来啦——鬼子来啦——”
冷支队炸了营,人与人相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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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米饭扔得遍地都是。
哨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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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吁地跑过来,冷支队长揪着哨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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襟;怒冲冲地问:“有多少鬼子?是真鬼子还是二鬼子?”
哨兵说:“好象是二鬼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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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黄,黄乎乎一片,正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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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村里跑。”
“二鬼子?打这些狗养的。祁中队长,快把人拉到围子上去!”冷支队长命令着。
冷支队的队员们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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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窝蜂往村北围子上扑去。冷支队长命令两个手提花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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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卫兵,说:“看住他们,不老实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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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他们”
冷支队长在几个护兵簇拥下,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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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村北跑。
十几分钟后,村北接上火,零落的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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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过后,响起了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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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鸣叫,一会儿,空中的气流尖利的呼啸着,亮晶晶的小钢炮弹落在村子里爆炸了,弹片打在断墙上,咬在树木上。在吵吵闹闹的人声里,出现了叽哩咕噜的异国腔调。
是真日本鬼子来了,而不是假日本鬼子来了。冷支队的队员们在围子上顽强抵抗着。伤号一批批撤下来。
半个小时后,冷支队放弃了围子,退到断壁残垣后,抵挡着占据了围子的鬼子。
日本的炮弹已落到了湾子边。胶高大队队员和铁板会会员急得顿脚捶头,怒骂着;“解开我们!解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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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活妈!”
两个手抱花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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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冷支队队员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爷爷说:“你们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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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戳出来的就放开我们;是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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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戳出来的就打死我们!”
两个冷支队队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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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上捡来两把马刀,割断了捆绑俘虏的绳子。
八十多个人发疯一样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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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扑向手榴弹堆,然后,不顾胳膊麻木、腹中饥饿,嗷嗷狂叫着,扑向了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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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铅头子弹。
十几分钟后,土围子后就树起了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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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柱柱,那是胶高大队队员和铁板会会员扔出的第一批手榴弹炸出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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