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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去。”

 “不要啦!再逛一会儿,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好些花没瞧…”有竹蜻蜓耶!波鼓、风车、纸鸢…喔!她都好想玩喔!

 “晚了。”现在已是夕阳西下,余晖斜照。

 “晚了才好,花灯要在夜里点才好看嘛!而且晚上有猜灯谜、行酒令、选花神…二爷,现在就走不是太可惜了吗?真正的热闹才刚要开始!”她想赖着不走,脚要种在土里、生发芽。

 须尽一脸阴郁地瞪人,“你不饿?”

 “是饿了呀!不过满街都是饭馆酒楼,街道两旁也尽是卖吃的摊贩,应该饿不着的。”她伸长脖子四下张望,一眼瞧见卖酒酿汤圆的摊子,立刻兴奋莫名地拉着他往前挤。

 “福气,你知不知道你一整天下来花了我多少银子。”他算起帐,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把头一偏,委屈的看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物品,模样娇憨可人,连不少自视甚高的书生都不自觉驻足,向她投注几眼。

 可是她一无所觉,兀自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物品,难以取舍地轻咬,最后心一狠,把她认为用不着的玉雕牡丹步摇进他的厚实宽掌中还他。

 “那…这个我不要了,你收回去。”少花点钱,就能多逛一下下了吧?

 他脸色一黑,将玉步摇上她的发髻。

 “我送出的东西断无退还之理。”

 福气手里、怀里揣的全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她看了新奇便买下,没想过买了之后要往哪搁,贪的是一时好玩。

 唯独那支玉步摇是须尽见她身上素净,不若其他姑娘为求争妍斗了金钗银簪,戴了一堆首饰,因此才一时兴起,选了价值不菲的翠玉。

 而她什么都不扔,偏扔了含有他心意的东西,让他恼怒在心,一支玉步摇竟不如三、五铜钱的破玩意!

 埃气扁扁嘴,“可是二爷不是说我花了你很多钱,那我把最贵的还给你,你就不用脸臭臭的瞪我了呀。”凡人的心就那么点大,锱铢必较。

 她是仙,不懂人们复杂的感情,只当他不快是恼她花钱无节制,并未深思。

 “我脸臭?你这小婢女胆敢冒犯主子,给你点好脸色就爬上天了。”听到她的话,须尽不由得气恼。自己何必容忍她?放任她在人群中自生自灭便罢!

 她眼珠一转,撒娇地摇起他臂膀,“人家说错话了嘛!二爷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福气给你赔不是,二爷莫生气。”

 是人都爱听好话,别人一示好,哪还发得起脾气,福气软到令人心都酥了的黄莺嗓一出,纵是一向冷硬的须尽,心也免不了舒坦几分。

 看出他脸色好了许多,还真吃她这一招,她笑眯了眼,玉步摇上的坠饰在乌黒发丝间晃呀晃的,他见着,眼眸不经意出一丝笑意。

 头落下,夜幕低垂,在吃完一碗豆腐脑后,须尽才惊觉自己似乎太过偏宠福气这丫头,竟由着她带他四处兜转而不生厌恶。

 蓦地,一道七彩烟火绚丽升空,在夜空中爆开无数小火花,金粉如雨,徐徐洒在夜空中灿亮着,然后消逝。

 四周响起震耳聋的欢呼声和惊叹声,众人仰颈而待,观看火树银花绽放在星辰下,那璀灿的一刻。

 须尽也在看着,不过他是低下头,目光泛暖地望着笑意盈盈的小脸,在拥挤的人群中,她像是在发光,耀眼得让人一眼就瞧见。

 “二爷,有人在猜灯谜,我们也去猜。”提着牡丹花灯,福气脸蛋红扑扑地,活似抹了胭脂。

 他看了眼跃跃试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的稻草脑袋能猜中几题?”

 不想被看扁,她神气地抬高玉颚。

 “少瞧不起人,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他不予置评,眼中仍带着一丝笑意。

 两人边走边挤,须尽将她护在身侧,缓慢地走向猜谜台底下,一高大一娇小两道人影相依偎,若寻常人家的夫妇。

 “…一身黑衣裳,南北飞来回,带着剪刀飞,要剪云彩归。猜一种鸟。”

 台上出着谜语,台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哪一种鸟,又飞南,又飞北,飞得十分忙碌。

 “什么鸟、什么鸟?二爷,你晓不晓得…”是乌鸦吗?还是白头翁?

 燕子。须尽在心里回答。

 “燕子。”一名书生解出谜题。

 “这位公子猜对了,就是燕子,送你一方砚台好妙笔生花…”下头的人一片哄笑,叫嚷着再来一题。

 “一点一画长,一口下面藏,大口嘴一张,小口肚里装。猜一字。”

 “高。”

 很快地就有人解出来了,台上陆陆续续又出了几道谜语,一次比一次难度高,解题的速度渐渐变慢了,一群人竭尽脑力想要破题。

 一题也答不出来的福气气呼呼地嘟着嘴,直嚷着,“不公平,出这么难的题目干什么!”

 “田上长了草,近看不是草。猜一字。”

 “苗。”

 “好,再来一题。结果不能吃,开花不好看,长芽在土里,挖吃味道好。猜一植物。”

 “呃,是花生…不,是番薯…啊!我想到了,竹笋啦!”

 “恭喜你,答对了,那我们来一题难一点的——方身红心就是他,有名有姓带在身,别人不信你是谁,请他出来做证人。猜一物。”

 有名有姓…请他出来做证人…这是什么呀!真难猜…一阵议论纷纷,人们头接耳的讨论,搜索枯肠,却还是猜不出东西。

 “二爷,是什么东西,你小声告诉我,回府我帮你捶背。”她一定要猜中一题啦。

 “捶背…”须尽低下眸,似在思索值不值得。

 在他考虑的同时,已经有人猜出是印章,大失所望的福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认为他比草包还草包,脑中无物。

 “浑身纸来,肚里心焦黑,惹得火头起,暴跳像打雷。猜一物。”

 “我会,我会,是…呃!是…”福气马上把手举起,赶紧抢了个先,只是她其实毫无头绪,不由得有些心焦。

 见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谜底,急得脸都红了,须尽低身子在她耳边低语,她顿时神采飞扬,眉飞舞。

 “炮竹!”

 台上老叟笑着请人递给她一只鲤鱼灯笼,“这位姑娘,你的奖品。”

 不是多大的奖品,巴掌大的小灯笼罢了,但乐不可支的福气仍当宝一样,笑得灿烂如花。

 接着她跑去放水灯、玩炮竹、凑兴行酒令,看着由众人选出的牡丹花神,跟着游湖嬉闹又回到岸边闹花会。

 远远望见一堆黑的影子,刚答应他打道回府的福气又心难耐了,立刻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趁他没来得及拒绝之际,一溜烟又钻进人群里。

 见状,须尽只能冷着脸,啐了句,“不安分的丫头!”最后还是腿一迈,挤进人堆中。

 “醉汉骑驴,颠脑颠头算旧帐。”

 另一人接道:“梢公摇橹,打躬作揖讨船钱。”

 原来是比作对,一人出上联,一人接下联,其中不乏才女,男男女女以对子较劲。

 此时,一位大家千金气恼一名调戏她的老秀才,横眉竖目地出了个对子讽刺他的外表。

 “白头老翁,筋扯扯,皮皱皱,叱咤,站开去,今生莫想。”

 此句一出,全场笑翻了,对着老秀才指指点点的,取笑他老牛吃草,讨不到便宜。

 谁知老秀才反将了一军,“红粉佳人,葱葱,肤粉粉,哎呀!靠拢来,前世姻缘。”

 调笑的对句一说完,红粉佳人羞恼地掩面而去,留下男人的大笑声。

 “你们好坏,欺负人,怎么可以看人家姑娘脸皮薄就吃人豆腐,羞羞脸,太可了。”什么前世姻缘,月老爷爷才不会老眼昏花牵红线!

 看到一名粉的俏姑娘跳出来,娇声指着众人大骂,稍具酒意的众人不免多了几分轻薄意思。

 “小姑娘若看不过去,也来写写句子,哥哥们不捉弄你,只要你来替咱们斟酒助兴。”有人开口说道,目光在她玲珑身段上打转,众人也放肆地大笑。

 “你…你们…”好可恶,好过分!埃气瞪着眼,好不生气,却无法响应。

 “鼠无大小皆称老,无雌雄总是乌。”

 笑声骤歇,自恃学问满襟的文人雅士气岔得涨红了脸,一下子全酒醒了。

 “哈哈哈…好一群老鼠、一堆乌。二爷,福气服了,你不是草包,是天纵英才!”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玩够了,可以回府了?”须尽接过她的灯笼,顺势一揽。

 她笑得开怀,嘴都阖不拢,“嗯!今晚会很好眠,一觉到天明。”

 福气开心时总会黏着人,猫似地往人怀里钻,浑然不知这举动有多惊世骇俗。

 她只是顺心而为,不顾虑世俗,没想到,不远处的街旁有一男一女震惊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隐入黑夜里的颀长身躯,神情一致的难堪。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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