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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洪二爷看着三弟半晌,轻笑出声。“三弟;你会这么说,是将清扬当成了你的什么人了,所以才如此信任她?”

 洪煦声循声望着二哥的方向。

 双眼经过整折腾,此刻要将二哥看清还是有些吃力。是外头风声扰人,才让他听不出二哥话语中的情绪究竟如何,也猜不透二哥的问题是期待自己做何答复。

 过了很久,洪煦声还是没有回答。

 “…你做什么?”

 只听二哥语中带怒,洪煦声感觉脚边跪了一人。

 孙谅隐忍许久,跪道:“二爷,何苦相?三爷与单小姐阔别多年,无论此刻三爷心里将单小姐当成什么人,会邀入谷雨阁内,自然少不了信任。小人也替三爷求求二爷了,方才二爷没见着单小姐手伤着了吗?庄里能派出人马相救于单小姐的”也只有二爷您了呀!

 李护容瞠大眼瞪着孙谅,再缓缓转向二爷微眯的黑眸。

 洪二爷双手紧握,包上白布的腕间又渗出血水,他语气极轻地问道:“孙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孙谅微微瑟缩了下,抖声回道:“小…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庄里规矩,认了哪个主子,便是一生一世,绝不易主…”以往有过兄弟阋墙、拉拢势力以谋庄主大位之事,因此订下这规矩,有违者,任凭家主处置。

 “那,你的主子是谁?”洪二爷眼又眯得更细了。

 “是…是二爷。”孙谅口水,试图压抑颤抖,“小、小人自卖身入府,便派给了二爷…可…可…小人虽替单小姐求情,心却绝非向着三爷,只是不忍…不忍…”

 “够了。”洪二爷闭了闭眼,扬手要他闭上嘴,深了口气,道:“孙谅,我提醒过你,心软还需看对象,今儿我真依你之言救下清扬,明她引狼入室,这帐,是算在你这奴才头上,还是我这当家的头上?”

 “小人…小人…”孙谅怯怯懦懦地低下头。

 “二哥息怒。”洪煦声眉宇深锁,起身道:“孙谅忠心,庄里上下任谁者矢”

 “三弟不必替这奴才说话。”似是有些不耐了,洪二爷厉眼扫过那低头发颤的身影,“孙谅,你即刻入墓思过,雕完二十座石麒麟后才许出来。”

 孙谅倏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二爷,面如白纸。

 洪煦声闻言一愣,是没想过二哥会动怒,他连忙阻止道:“二哥…墓里冷,孙谅上月才让你罚了三”他身子不好,不宜再罚入陵里。”

 “三十座。”洪二爷轻轻接着说道。

 “是!小人领罚、小人领罚!二爷莫恼、二爷饶命…”感觉三爷又要

 为自己说话了,咬咬牙,孙谅立刻磕头谢恩,口里边说着,边跪着向后退至门边,接着一溜烟消失在门后。

 “二哥…”洪煦声侧耳听着门外风声,空目光还是看着二哥,唤了声,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想着方才二哥与孙谅的对话,若他开了这口,一一哥为他救下清扬,届时大哥便抓着了把柄,爹爹闭关回来,想必二哥又要难一受。

 等待良久,洪二爷从他苦恼的表情读出心思,却等不到他开口,于是冷冷地道:“三弟身子尚虚,护容,扶你主子回阁歇下吧。”

 语毕,洪二爷起身甩袖,步出了前厅。

 长夜漫漫。

 回到谷雨阁,洪煦声只是静静立在园中,并未入屋。

 李护容立在远处,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心知主子心系单小姐安危。晚风烈,吹得两人黑发散在风中,凌乱有如心中思绪。

 单小姐知不知道萃儿从一开始便贪图玉猛剑,他不如几位爷儿心思缜密,所以无法斩钉截铁地断言…李护容眺望主子侧脸。石道两旁、园里都

 点上的灯笼未灭,分明是温暖的光影,投在主子面上,却暖不了几分。

 夫人死后,主子还是一样温和爱笑,只是…温和过了头,总让人不皱眉,摸不清那笑有几分真心,又或是埋了多少心事。

 然而,昨夜凉亭里,主子对单小姐展的笑颜,那笑弯的眼眉、笑里的暖意甜意,他看得清楚。

 李护容还是望着主子,不语。

 花圜里的身影立了许久许久,久到要与四下灯笼、花、树融为一景了,洪煦声思量过后,终是回过身来,开口唤道:“护容。”

 “在。”李护容应着。

 “清扬伤着手了?”洪煦声仍是单手背在身后,低垂的眼落在花树下的泥土。厅里,他为清扬挡下萃儿爪钩受的伤,堂上二哥割腕放血的伤,皆散着腥味,他心思混乱,才会没注意带伤的不只他们两兄弟。

 “是。”

 “严重吗?”

 李护容据实答着:“手背上一道擦伤,些许渗血,应不是太严重。”

 他的眼依然低垂,身后的手却不自觉地紧握,微微发白。洪煦声一步步

 向护容走来,直到两人相隔十步之遥,将他看清了,才定定令道:“你快马加鞭,出庄去追清扬,务必在她过汴江前追回…没有二哥手谕,你不能过江。”

 李护容迟疑了。主子这么做,便是跟二爷作对了。单小姐若真是无辜的便好,若真打着盗陵的主意,主子又当如何?

 洪照声将他的顾虑看在眼里,低声音代了些事,最后道:“护容,此事我只能托给你了。”

 这是主子思考了大半夜得到的结论,绝不草率。李护容与他对视片刻,主子眼中带着一点遗憾,是因无法亲身去追吧。他抱拳回着:“主子希望的,护容自当照办。”

 洪煦声点点头。“回程顾车吧,清扬吹风易闹头疼。”

 “是。”李护容转身一跃,消失在矮墙后。

 护容轻功极佳,很快耳边就只剩那整夜扰人的风声,而洪煦声还立在园中。

 二哥问,是将清扬当成了什么人,才能如此信任?他答不出来。

 多年前,单家上门退婚,他能笑着送清扬离去,全因临别前见过她开怀

 的笑,全因相信这是她发自内心的选择,所以能放心。如今重逢,他却只感觉她心事重重,眼底无限忧愁。

 所以,牵挂。

 至于他对清扬有多少信任?

 信任,在他的理解中,是对亲近的家人才有的。他信任爹、信任二哥,也信任护容、段叔…清扬不是家人,可她在什么样的位置,洪煦声没有细想过。

 那么为何,面对二哥的质疑,他毫不迟疑地维护清扬,相信她绝不会引狼入室?

 人都会变的,感情也非恒久不变,这些事,即便长年窝居府中也有所体会。

 娘死前,爹是个笑容温暖之人;娘去后,爹变得沉默寡言,再没见过他脸上出现笑容。回忆里,大哥、二哥以往感情极好,忽然有一年开始,他二人便鲜少交谈,也由那一年,二哥再也不是处处体谅人的子。

 清扬又何尝不是变了?小时她子开朗直接,如今多有保留…洪煦声一顿。

 眼下,他也怀疑起清扬了?因二哥的一句话,竟会对自己亲耳听见的种种线索产生疑问了?

 娘曾说:耳朵听见的,并不一定是事情的全貌。他却一心觉得,人话语中的情感是真实的。既然情感是真,也就无需苦苦追求外在事物的全貌。…那又为何,会如此烦心?

 与清扬的对话里,他听出清扬对自己的关心。眼下自己担忧清扬安危之余,还想知道更多…想挖掘更多清扬对自己的想法。她的关心以外,是否有其它情感?在清扬心中,自己与罗家少爷是否有所区别?

 口一阵闷窒,洪煦声紧拧着眉。

 未久,天边见白,漫漫长夜已过。

 当晨曦照出脚下的石子路,洪煦声迈开步伐,穿过谷雨阁的拱门,沿界长廊,一路往入陵的路而去。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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