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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身缟素的元润润走在扬州城的街道上,孤单无靠的凄凉感使她秀眉微蹙,笑容难展。

 爹爹长卧病榻十来年,两个月前撒手人寰,离开她和娘亲。爹娘恩深情重,爹的去世使得娘亲肝肠寸断,以泪洗面的她终是承受不住丧夫的悲痛而倒下,弥留之际,娘嘱咐她将他们夫俩的尸骸火化成灰,同放在一个骨灰瓮里,埋葬在老家扬州城。

 七七四十九天,润润由苏州徒步而来,依然戴孝的她因为不祥,令她找不到客栈住宿。幸好平安客栈的老掌柜是个心慈的活菩萨,所以她才能带着骨灰瓮住进。

 今,她孤身出外找到爹娘的老家,就是城外东郊的一间废墟。现在,她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叔舅婶姑皆无。叹口气,她缓步走回客栈。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绪,她一向不是多愁善感、郁郁寡的人,这两个月她所下的泪水也许是今生的所有。

 她想念和爹爹一同煮酒的美好记忆,尽管那是少之又少的模糊影像。

 她想念与娘亲一同着面粉做糕点的亲密时光,那酥甜沁人心的滋味似乎还留在她的心头。

 然而这些…

 不想了,至少她要在夜里,在心底深处温存亲情,她不要再哭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客栈,把爹娘的骨灰瓮拿去安葬好。

 夫情缘,来世再续。娘是说了这话后才魂归离恨天。

 润润芳华十八,说实在话,她并不太懂得绵悱恻的爱情,她娘总是搂拥着她,笑话她是个男孩气的姑娘。

 一阵叫嚷和惊喊打断她的思,她眯眼眺望,只见远远一处集聚了好多人。

 那里火花进,烈焰惊飞。恐惧的感觉狠狠攫牢她,她拔腿冲去。

 越过众人,她踉跄着。

 四周吵吵嚷嚷。

 “姑娘!客栈里头现今可是黑烟漫漫,别进去啊。”

 “大伙儿都吓得爬逃出来了,你可别进去送

 润润充耳末闻地继续往里面冲,不是她不怕死,而是客栈里头有她双亲的骨灰瓮啊,那只瓷土烧成的骨灰瓮就放在她的包袱里,她一定要把它安然带出。

 “咳咳…咳!”烟熏得她泪涕直,她困难地往木梯上跑。

 幸好西侧的客房尚未着火,她摸索到住了一夜的二号房。黑烟渐浓,一簇小火蛇窜至她足踝边,她慌惶地跺足踩熄。

 包袱,她拿到了!“咳…咳…”点点火花灼烫了她的背肩。

 一个踉跄让她手一松,包袱抛飞出去,她跪趴着想要抢救,然而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抓住她,她被抱起准备离开火场。

 “放手。”她使劲地想挣脱飞上地面。“我要去救我的包袱。”

 愤怒的咒骂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命都快没了还在乎那身外物。”

 “放开我,放开我!啊…”她僵硬住,颤抖的心仿佛瞬间碎裂。

 她无能为力地看着一着火的柱倾倒而下,住了她的包袱。包袱里的骨灰瓮…

 火光红得如同鲜血,她干嚎:“爹!娘…”那只骨灰瓮如果碎裂…

 箝紧她身子的臂膀略一施力,把她带离随时可能被火蛇噬的二号房。

 润润没有挣扎,她如同一个毫无生命力的木偶由他摆布,让他将她带下楼。

 一下地,她猛地转回身,与这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的蛮男面对面。

 “你害我掉了包袱!”这是控诉!她恨恨地瞪住眼前的大胡子男人。

 单奕火大了,这个女人是头脑不清楚或是发疯啊!若不是他正巧瞧见她冲进客栈才跟着奔进来,她早葬身火窟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没有跪下来向他磕个响头道谢,居然还一副想杀了他的模样?

 烈的他发出打雷般的吼声:“倘若不是我,现在被在着火柱下的不是那个包袱,而是你!你喜欢被火烧啊?蠢女人!天下女人没一个有脑子的…”错!有一个老女人不但有脑子,而且诡诈得令人头疼。

 润润按捺住悲伤的创痛,不甘示弱地回嘴:“凭什么污蔑女人?你又聪明到哪儿去!谁要你这男人多管闲事,简直莫名其妙!”

 “我多管闲事?”单奕指指自己,又指向她的俏鼻尖。“救了你叫做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算是当今皇后困于火场我都未必会冒死救人,你这个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图报还发脾气的疯女人。”

 “我的包袱可能烧毁了,你还…”她怒目瞠瞪,眼泪不争气地了出来。

 单奕几乎想动手掐死她,但是一看见她倔强地企图控制泛滥的泪雨,莫名其妙的他居然心上一拧。

 此时一小簇火苗窜飘过来,他忙用衣袖挥熄,然后他发现一个可笑至极的事实…

 他和这一脸脏污的女人居然站在着火的客栈里对阵开骂!虽然目前还不算危险,但是如果继续争执下去,他和她也许就要同年同月同死了。

 他抓住她的膀子,决定动用武力将她带开。不知是她的扭动挣扎还是怎地,他竟不小心撕裂她的上衣,一只手掌还正巧覆盖上她前的丰盈。他微骇,立时开手。她的肚兜上有一朵牡丹花…嗯,非礼勿视。

 润润又羞又怒,这杀千刀的混账大胡子男人居然吃她的豆腐。她想发悍,但一阵浓烟呛得她直咳。

 单奕下自己的乌云豹外褂袍子包裹住她的身子,近乎鲁地将她背扛于他的背上。

 “二楼的火势很大,女人,乖巧点,除非你想葬身火海。”

 润润没有挣扎,没有大吼大叫,她任由他背扛着她冲跑出平安客栈。

 然而…

 “啊…”狮吼狂叫。

 单奕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至少他绝不可能被一个疯女人咬啮一口后,还对她轻手轻脚,所以他左臂一使劲,非常野蛮地将润润丢摔下地,凶神恶煞地火瞪她一眼之后就走了。

 润润坐在地上,眼神茫茫然地望着水龙队正努力扑灭火势。

 立在人群中的老掌柜一见到她,总算松下一口气。“元姑娘安好无恙,好,还算大幸。”

 “老掌柜的,”她站起,微带哽咽“对不住,一定是我的孝服才让你的客栈不平安,惨遭火灾。”

 老掌柜摇摇头“哎,别胡说!应该是你的戴孝才使得住店的客官们得保安全。这客栈也老旧了,重新建也是时候了。”

 润润感激地对他一笑。

 老掌柜说:“元姑娘的脸弄污了,你一定吓坏了吧。”若不是她一身蒙了灰的缟素和戴孝,他恐怕无法一眼就认出。

 有人大喊:“掌柜,火灭了,二楼的东侧客房垮毁,西侧客房半毁…”

 半毁!润润一凛,颤颤然地往灭了火的客栈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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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可怜见!

 那着火的柱并没有到骨灰瓮,可能是摔的力量让包袱里的骨灰瓮掉出,蒙上苍垂怜,它不但没有跌破,还因为掉落在角落处的软皮上而未受丝毫损害。

 润润带着骨灰瓮到城外东郊,将它埋葬在已成废墟的老家地下。

 没有立碑更没有造墓,这是身为前朝的内殿侍卫长的爹爹殷殷代的,她必须遵从他的遗言。

 取下额头上的长条白巾和白布花,她将它们放在地上。

 双手合十,她双膝下跪“爹,娘,你们安息,润润一定会乐观开朗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希望你们在黄泉底下也能够开心…你们在一起了…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下一辈子她还要当爹娘的孩子、孝顺、敬爱、孺慕。

 大风起兮,她拉紧身上的袍子,袍子…那个大胡子男人强硬披裹在她身上的乌云豹外褂袍子。她想扯掉,可是她的衣裳前襟已经撕裂开,除非她想春光外,否则这件宽大的袍子她不得不穿着。

 那个男人一定对她恨得牙,也许恨不得捏碎她呢。

 毕竟他救了她,而她似乎恩怨不分,对他口出恶言之余还咬了他的肩膀。但是倘若爹娘的骨灰瓮有所毁损,她岂不是成了不孝女?

 算他倒霉吧。

 反正他的坏脾气也该有人训一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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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葬好爹娘的骨灰瓮,润润像缕游魂似的在大街上晃,仿佛是个弃儿孤女似的不知何去何从。

 包袱被烧毁了,里头的银票和衣服也一并化为灰烬。如今她身无分文,在这扬州城又是人生地不的,她应该怎么安排自己往后的生活呢?总不能乞讨,或是去卖笑斟酒吧?

 走着走着,她眼前陡然一亮。

 “北门口饼铺。”她念着贴于一间铺子大门上红纸的字句“征请做饼师傅和伙计。供食、供住。工资优厚。”

 饼铺!太好了,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高高兴兴地走进这间外表古古香的老字号饼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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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单府已届花甲之年的单老夫人,亲自坐镇于这祖宗留下来的饼铺。

 单忠是饼铺里的元老,跟着仙逝的单老太爷已经大半辈子。现在是他第一千零二回的絮絮叨念。

 “老夫人啊,小的斗胆,大少爷这回往东北去练武已经几个月了,这饼铺他一定是想扔给小的们。”

 “单忠,你的‘斗胆’已经一千多次,听得我的耳朵快长茧了。”这壶吓杀人香茶可是顶级货啊。

 一个年轻的伙计奔进饼铺后的花厅。“老夫人,有一位小姑娘请求面试。但是她的脸一片脏污,而且头发散。”最奇怪的是穿着男人的外袍。

 “让她进来。”只要是人才,哪怕是花麻子脸也无所谓。

 “是!”稍后,润润走进花厅,她有礼地福了一福。

 单老夫人微眯厉眼,低低地问:“你身上的男人袍子可是你的夫婿所有?”

 润润一愕,才猛摇头“不是!那人和我不相识,是他自己…”硬将她裹在他的袍子内,而她又不得不穿。

 “哦?”单老夫人缓缓地笑了。

 一旁的单忠打了个哆嗦,每当老夫人用上心思布局的时候,总是这个笑容。

 润润急了,她以为单老夫人不信她。“真的,那大胡子骂人好凶,我才不会发晕到和他牵牵扯扯。”

 “你会做饼?”

 咦?她忙点头。“会。我娘在世的时候是做饼的高手,我打小就在火炉旁扇火、面粉。”

 “家中还有什么人?”这姑娘的眉眼鼻都生得极好,就是被炭烟似的黑污给糟蹋了。

 不过洗把脸之后,一定是个美姑娘。单老夫人低垂眼睑,半遮掩住她的眉开眼笑。

 “爹和娘的丧事才办理妥当,老家的亲戚都散了…”

 都是那大胡子男人害的!如果不是他抓住她,她一定能够在柱倒下来的前一刻救回包袱。一想及他的火爆怒吼,她便握住双拳,恨不能痛捶他一顿。

 单老夫人斜视着她紧握的拳头,呵呵,这姑娘的体内和老大一样烈,两人似乎有得拼。

 “你叫什么名儿啊?”

 “元润润,今年十八。”

 “今起你就住在饼铺里吧。”

 润润开心地直说谢。她不必宿街头,更不必挨饿了,而且做的还是她最喜欢的做饼差工。

 单老夫人突地站起来,她伸手牵握起润润的小手,近乎激动地说:“一切都依靠你了!北门口饼铺是我的丈夫所创设,已由我的长孙负责,然而他醉心武学修练,这饼铺他一年半载才走进来晃一晃,完全不理睬这儿的生意好坏,甚至有打算让这老铺子关门大吉。”说到未了,她已经“自自然然”地泪满面。

 润润为她心酸,她一面反手握住老夫人的手,一面也泫然泣。

 单老夫人哽咽哑哭“这铺子每况愈下,如果有了差池,叫我如何去面对死去的单氏祖先!到时我这老人不如自己上吊,呜呜呜,不肖儿孙整逍遥过活,重担全都让我这一脚已经踩在棺材里的老人扛,我的命好苦啊。”

 润润原就是正义感十足的子,听闻单老夫人的话,不打抱不平。“他真是太要不得,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真是不孝!”简直是败家大少爷!

 “润润啊,”斗大的泪珠掉得更猛急。“这铺子的兴衰就由你了,你可得帮帮我,你瞧,这门可罗雀的景况…呜,如果救不起来我死也不瞑目!”

 润润的泪也掉得凶,她咬咬下“我发誓,我一定用心用力地抢救饼铺!老夫人,你切莫再伤心了。”

 “那么就劳烦你了,往后铺子里的一切,全由你处理打点。”不能笑,哦哦,她必须忍住得逞的笑。

 润润重重地点头,她绝对要让这间北门口饼铺起死回生!

 一旁的单忠眼皮,不敢置信地看着单老夫人“控制自如”的眼泪,更加无法相信他所听见的。

 大少爷是真的不太管这饼铺的好坏,但是也不至于是不孝的劣孙啊。况且这个家还有老爷在,凭单府那富可敌国的产业,她需要这么伤心难过吗?

 而元润润看似伶俐能干,却又如此容易上当,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袍子,未免也太视礼教为无物了。不过,单忠又再一次地眼皮。

 “她身上的袍子怎么好像似曾相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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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润头下脚上的倒挂在郊外的树枝上,口中咬含一颗蟠枝梅。

 应该如何振兴老字号的饼铺呢?她心中忖想着。

 这两单忠把饼铺里的繁琐事务一一向她解说,除了账目之外,单老夫人和单忠都决定由她打点整顿,即使是大刀阔斧也尽可以放胆去做。

 “但是要如何砍下这大刀?”暗暗思量,她想,也许得用个特别的法子为老饼铺再造声势。

 都是那个不孝孙!单老夫人的眼泪和伤心令她好心疼,所以,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地把北门口饼铺的名号打个响亮。

 说起那个醉心于武学的单府老大,真是杀他千刀都不为过,祖宗辛辛苦苦创立的家业他居然不理,任由它颓败衰落,而且忤逆不孝到使自己的痛哭涕,简直不可原谅。

 “你在休息,还是睡觉?”她不怕头晕吗?气血逆并不是享受吧。润润闻声睁开双眼,倒挂着的她只瞧见一双黑缎长靴。

 单奕俯下脸容,与她眼对眼,只相隔一寸,他的气息几乎是在她的鼻尖上。

 “喂,你很眼!”

 大胡子!是那个在火光烈焰中与她吼叫的凶神恶煞。她连忙一个翻跃,跳下树。口中的蟠枝梅掉下了,她也因为踉跄不稳而跌入一旁的池塘。

 单奕不假思索地跳入池塘中。

 池水并不深,但是冰凉沁骨,润润费了一番力气后便站立起来,原来池水只及嘛,溺不死人的。

 此时单奕也探出水面,就距离她咫尺。

 她微怔,没啥好气地啐道:“想要英雄救美啊!但是很抱歉,这池塘根本…”等等,他的眼睛做什么直盯着…她低下头,这一瞅,几乎要把她的三魂吓掉了一魂去!

 方才因为烦恼着如何经营饼铺,嫌热的她把外髦给下,只着一件白绢单衣吊在树上,使得方才落水的下场竟是难堪羞窘得成了半透明的…

 而他大咧咧地直盯着,摆明了是用眼睛吃她的豆腐。

 一股怒气提上来,她甩了他两个耳光。

 单奕先是一愣,须臾,他举起手来回送给她结结实实的两记耳光。

 不多不少,和她的巴掌数一样。他从未打过女人,但是这女人莫名其妙地出手,他没有抚抚脸颊自认倒霉的道理。

 被他打得眼前星星直冒的润润又往后跌去,好一会才从池水中站了起来,她气得用手指戳向他的膛。

 “男人不该打女人,你这野蛮的恶胚子!”如果可以,她想咬他一个大痛快。

 单奕伸出手,原也想用力地指指她的前,但是下一刻便如遭雷击似地忙收回手。不过她气。他比她更气。

 他大吼:“是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怒了我,我是要救你,怕你成为水鬼,你没有道声谢就算,居然发疯似的赏我巴掌!”男人的脸被掌掴,那可是极侮辱尊严的事。

 “是你不要脸,不知礼,不知!”润润气昏了,扯开嗓与他对骂。

 “你、你…”小疯女!他哪里不要脸了?

 “自知理亏了是不?男!你把我当什么,竟敢用眼睛吃我的豆腐!”

 眼睛吃豆腐?他怒气腾腾地想把她的脑袋敲一敲,但见她用双手遮掩在她的前,他这才恍然大悟她为什么像头小野兽似地胡乱发飙。

 他恶笑“你以为我是贪看你被池水浸的…前春光啊!姑娘,你也未免太抬举你自己,虽然你也算得上是美人胚,但…”

 润润被他那不屑的嘲弄气得气息紊乱,直想再摔他几耳光,但是又碍于必须用双手护卫自己透的上半身而作罢。

 单奕轻捏住她的下腭,咧开嘴:“别把牙齿咬断了,方才我不是趁机偷窥你的美丽春光,只是想,你身上的白绢单衣上的花像我爹染坊里的染布师傅的工。很抱歉,忘了顺便欣赏一下你的美。”

 润润气得咬紧牙,但他陡然靠近她的身子。

 “你…是平安客栈失火时那个死要包袱,却不要命的蠢女人?对!眼鼻都像,声音也像,骂人的气势更像!”虽然两前的“相遇”场所特殊,当时的她面污发得可以,不过他不可能错认,他的眼力一向好。

 原来是冤家路窄又狭路相逢啊!他漂亮地跃出水面,更加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我们在火中和水里都对骂叫吼过,看在这份缘上头,我好心地提醒你…”唉,来不及了。

 他双手一摊,怜悯的看着一只小青蛙跳上她的头顶,并且呱呱地叫着。

 润润呆上一呆,连忙甩甩头,想把小青蛙甩开。

 单奕笑得可刺眼了,他上岸走了开去,一边大喊:“这个池塘里的青蛙喜欢和人们玩闹,如果你再不爬出来,哈,或许会有十几只青蛙争着向你示好!”lyt99。lyt99。lyt99

 单府大厅。

 单老夫人眯起双眼,不是她故意藏身于屏风后偷窥,实在是孙子的神态令她好奇得很。

 他怎么笑得前俯后仰,口里低喊着什么青蛙和泼野呛女的!

 单奕突地起身,大跨步走到屏风前,声如洪钟般响起:“敢问单老夫人为何躲起来?偷窥并不是光明磊落的勾当,而且也不是为人长辈应该的作为。”

 一抹赧浮上单老夫人的颊畔,她僵硬地扯着笑容,尴尬地回答:“哎,老大你误解了,是在欣赏屏风上的浮雕图案。”

 如果他相信的话,他就是笨蛋!他走回座位,直瞧着走向他的单老夫人。

 唉!爹娘近上京城去探亲,这整只会品茗想怪主意的可更闲了。

 为了转移孙儿对她方才举止的注意力,单老夫人随口问:“啊,老大,你的大胡子又留起来了!”每回他上东北一趟,由于千里跋涉,所以总是懒得整理仪容,一副邋遢相。

 其实他生得一脸俊逸,只是烈火子总是剽悍得仿佛在宣告生人勿近,平白糟蹋了遗传自她的好皮相。她的四个孙子个个好看得不得了,可不是她这做的夸大其词,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只是脾殊异,令她凭添白发几

 单奕轻按她的左肩。“留着胡子没什么好或坏,等我想刮除的时候自然就会刮除了。祖母大人,你一向不介意我的胡子留是不留…”该不是又使什么诡计了吧?他嘲谑地丢去一笑。

 单老夫人心虚地回给孙子一记慈爱无害的笑。想起那个披穿着孙子袍子的润润,于是清清喉咙,故做神秘地说:“老大,饼铺那你晃过了吗?”

 “懒得浪费时间。”

 单老夫人当然是明知故问:“知道你对饼铺无心打理,所以也不再迫你做你所烦憎的事,饼铺那我已经找了能干的好帮手协助单忠,你可以不必再踏进去一步。”

 “正合我意。”单奕抚一抚浓密的大胡子。

 但是事有蹊跷!一向把饼铺视为家传的祖宗基业,一心一意想要发扬光大,好使其声誉震天价响,如今居然找了外人来打理,这太不寻常了。

 浓眉一挑,他视着她“请问英明的单老夫人,你属意的管事之人是何来历?他有能耐支.撑起一间岌岌可危的老铺子?”而且请他不必再去晃

 “那是一个擅长做饼的姑娘,我想,除了让她和做饼师傅切磋手艺以外,铺子里的买卖也由她来主持易。她的样子不但伶俐,最要紧的是讨人喜欢。”

 单奕一会儿挑扬眉梢又一会儿皱皱眉头“女子掌理铺子?这算不算是创举?一个外来的女子,你也放心由她胡作非为?”

 “老大,你这话有些苛刻,润润怎么会胡作

 非为!况且扬州城里的酒米作坊、花纱铺子和竹木家具店不也是由女主人打点的吗?西门边铁匠店的老板女儿也打得一手好铁,谁说女子不能当家?还有啊…”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满腹牢騒。“问题是那个女的不是单家人,她凭什么执掌主管?”

 不是单家人。是吗?单老夫人笑得眉目弯弯,她的千万心窍哪是这直率老大所能臆测出的啊。倘使“外来的女子”成了“未来的单大少”又当如何?

 “总之,饼铺的一切改革和整顿由她做主!奕,不许你去搅和和干扰。”请将不如将。

 他霍地站起,火爆地拂袖而去。居然担心他去搅和阻挠!拜托,他是单家大少爷,是老饼铺的老板,即使他这老板当得不称职,不是他瞧不起女人,但是一个穿裙子,手无缚之力的姑娘,能够撑起一间摇摇倒的店肆?哼,恐怕连一片瓦她都撑不了。

 瞅着长孙那怒冲冲的背影,单老夫人握起单拳轻捂着嘴,她的笑声快要忍不住啦。

 饼铺的兴衰成败着实重要,但是她亲自相中的长孙媳妇人选是否堪赋予大任,也是她所思虑的啊。润润那娃儿既有正义感,又肯接下可能吃力不讨好的老铺子,最令她满意的,是她不是弱不风的闺阁女。

 照奕不起的悍烈脾,一定忍受不了多久便会往饼铺去,会一会他所谓的来历不明的外来女子。

 她啊,老喽,还是品品她的吓杀人香茶,偶尔适时地推波助澜就成了。

 这吓杀人香茶可是江苏和杭州一带最特殊的茶品,清甜之余不失浓烈的回甘喉韵,而且耐泡,热茶和冷浸皆相宜。

 碧螺是品茶雅人所爱的上等茶,但是她这老婆子偏爱这吓杀人香茶,一开始是由于它的名字特别,然后是渐渐地上这茶品的极端滋味。

 饮茶,可以使她这老婆子细细琢磨,她的子一如她饮惯的茶品,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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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门口饼铺前人山人海,个个拿着二十两银子等待着,兴奋之情溢于眉目之间。仔细一看,大排长龙的客人居然全是男人。

 一名缺了颗门牙的小伙子忙着打听:“饼西施真的像仙女般的美吗?”

 “比王母娘娘的七仙女还要美丽。”应答的是一名犷的中年人。

 七仙女他瞧过吗?单忠撇撇嘴,面对这已经暌违许久的盛况,他这铺子老管事应该是开怀到笑酸了嘴,然而他此刻却只想摇头猛叹。

 倘使饼铺是由于做饼师傅们的巧手而门庭若市,他一定喜极而泣,但是这番人挤人的景况,可是走旁门左道的伎俩所造成的一时轰动啊。

 他背着双手,低喝一声:“好好排队!别往前推挤,一个一个慢慢来…”

 只见要买饼的人早己迫不及待地有些难控制。

 饼铺内更是出动所有的伙计,包括做饼的师傅们也不得不到前头帮忙。

 “下一个。”一位伙计扬声大喊。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忙不迭的送上二十两银子,两手刚接过十盒圆大饼,一双脚已经冲跑入内。

 经过如意廊,他在伙计的指引下走进小内室。

 润润对他盈盈一笑“请坐。”

 美!美人中的美人!他直瞪着眼,傻傻地坐在石凳子上。

 原就是清丽秀容的润润,经过特别精心装扮过后,更加地光逗人,她早已习惯男人对着她发愣的模样。

 “请闭上双眼。”她吹熄烛火,顿时,小内室一片黑暗。

 年轻人紧张地紧闭双眼。润润立刻拉一拉她身旁丫环打扮的小子。他熟练地嘟起抹上胭脂的红,快速、用力地往年轻人的左脸颊亲上一吻。

 润润重新点燃桌几上的烛火,年轻人那一副陶醉的模样使她差些捧腹大笑。门外的伙计立刻把年轻人请出小内室,一阵忍耐的低笑断断续续地充满整个室内。

 站在一旁的小桩子指着小子直笑“哈哈,瞧你这假姑娘!那个年轻人要是知道亲他的‘美人’竟是你,哈,他也许会头顶生烟。”

 小子扯一扯自己的长褶裙,没好气地咕哝:“笑?笑掉牙吧你!明儿个假扮饼西施的人就是你了。”别想逃。

 小桩子还是直发笑,虽然他已经看见小子亲过一个又一个的客人,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笑得肚:子都发疼了。

 润润也想笑,然而她这始作俑者只能清清嗓,假装严肃。

 原是门可罗雀的老铺子之所以大排长龙,个个争着拿二十两买回十盒圆大饼的缘故,不是那圆大饼多么的美味可口,大伙儿冲着的其实是她的一个亲吻。

 没错,她是欺骗了人,但那是那些个胚男自己所选择的啊,为了让单老夫人不再为祖先基业的未来烦恼,她只有先下猛葯了。

 事实上,她所贴在门口的红纸上写得明白,一次买下圆大饼十盒则赠送一盒,或是饼西施的一个脸颊亲吻。任由客人二选一。

 谁叫他们全部选了一个亲吻呢。

 至于男扮女装的小子由于年方十二,骨架细小且脸容秀气,所以她才会让他这还算是孩子的“假姑娘”献出他的…无数亲吻。

 “小子,我给你多三倍的工资。如果铺子暂时起死回生,你是第一个大功臣。”

 “真的?”三倍工资和荣耀感使得小子一扫霾,孩子气地呵呵猛笑:

 小桩子一听,他也好想立刻涂上胭脂扮姑娘。但是他的嘴不像小子一般的薄小可爱,不到非常时刻似乎没有他出场的份。

 伙计的喊声和脚步声让小内室的三人适时摆出笑容,接下一个客人。

 但是当小子亲上那客人时,他竟然暴睁双眼,而且立刻跳了起来“假的!不是饼西施的亲吻!可恼,居然是个小娃丫环。”

 小子吓得不知所措。完了,馅了,怎么是好?如何收拾?

 润润急中生智,脸上陡地浮起一抹寒的笑,她点燃蜡烛“客官好眼力,不过亲你的不是小娃丫环,他是个男儿身,今年十二岁。”

 “什么!”老男人翻了翻白眼“买十盒饼送一吻的…居然是小男孩的吻…”

 润润假装哀叹一声:“如果客官想和铺子外的客人们说清楚,道个明白也行,只不过一个大男人被一个男扮女装的小男人给亲了脸,哎,失颜面的不是?”如果这一招失败,她便威胁或利使对方不得张扬。

 老男人抚须一忖:“极有理!倘若让旁人知道我这大员外被小男孩给…”多么的羞

 “算了。”他转身就走“是我自己贪美才会一口气买下十盒圆大饼,反正二十两也没有白白花掉。”早知道,买十盒送一盒饼的选择才妥当。他用手使劲地着被小子亲吻的左脸颊,失望地离去。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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