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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没有直接证据
原告一方陈述案情——

 六月十八当晚,林家兄妹以客人身份被邀请到骆家敷衍,不料此二人竟怀狼子野心、见财起意,于当天晚上自骆二小姐的房间盗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先秦时期的鎏金花瓶,另一样是一幅骆二小姐恩师之遗作。`前者价值不可估量,后者意义十分非凡。

 而如今无价之宝鎏金花瓶已被追回,那幅画仍下落不明,不知被林家兄妹藏到了哪里去。

 代表原告的孟律师所陈述的那番言,明显经过了精心修饰,竭力将林家兄妹描绘成罪大恶极的凶徒,还将骆骏本人渲染成了一位爱女心切的好父亲。

 不知内情的人听了他这番话,更不会知道他们不过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其丑行。

 原告本人不做补充。

 轮到被告陈述——

 被告一方没有代理人也没有辩护律师,只能由当事人亲口陈述。

 芫荽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庄严的场合下说话,其实打一进场开始,他就觉得压力山大,此刻更是紧张的手心出汗、全身抖、舌头打结,讲话的时候语无伦次。

 他此种憨态遭到原告一方的嘲笑。

 孟律师扬声打断他,“这么大个人了,话都说不清楚,我看你是心虚了吧!”

 法槌的声音蓦然响起,致使律师团的哄笑声戛然而止,而孟律师那来不及收回的嘲弄表情也因此僵在脸上。

 振聋聩的槌音还未落下,姜审判长那不卑不亢且极具威严的声音又响起,“肃静。法庭之上,请原告辩护律师谨言慎行。”

 孟律师傻眼,不自觉喃喃出声:“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说审判长也是他们这边的人吗?

 他扭头看骆骏,现后者的脸色比他好看不到哪儿去。

 孟律师面强笑,摆着自信满满的姿态出言安抚心情差到极点的骆骏,“骆先生,你放心。我们人证物证齐全——”而被告那边什么也没有,他越说越有底气,“这场官司,我们赢定了!”

 “…如此甚好。”骆骏心想孟律师可是律师界屈一指的人物。其门下得意弟子更是无数,能请到这样厉害的人来做辩护,他自是如虎添翼。

 而且为了这场官司,他四处奔走,可谓是做足了准备。但他为什么还会隐隐感到不安呢?

 姜审判长:“请被告继续陈述。”

 自陈述被打断以后,芫荽便两耳鸣,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耳朵里嗡嗡响干扰他的听觉。他没有听到审判长的话,更没有听到原告那边刚才说了什么。

 住院的这几天,他什么也没能做,也没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他想了很多很多,却没想到他们兄妹今会面对的是这样的情形,被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甚至闹到与人对簿公堂的地步,那人还是骆悠悠的父亲…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包含着不同意味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穿得千疮百孔,将恐惧强进他的身体里,芫荽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他惊慌失措到了极致,突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便上香菜那双没有动摇痕迹的双眸。

 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他遍体的寒意,芫荽听到香菜小声说:“哥,不要害怕。”

 从香菜投来的目光和安抚的话语中得到鼓励,芫荽不再感到那么恐慌。

 对方也不过就是阵仗摆的大了一点,大概也就是所谓的虚张声势。`

 芫荽想到老家朋友养的一条黑犬,那黑犬个头很是威猛高大。见了生人要么狂吠不止要么龇牙咆哮,可它外表再怎么吓人叫的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扑到人跟前去咬一口。

 骆骏给他的感觉和那条黑犬很相似,也就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那么可怕。

 香菜都能为了洗去他们兄妹身上的污名而勇往直前,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畏缩?他非但不能畏缩,还要做些为兄长的样子出来。

 芫荽稳住心神,继续做陈述,虽然话说得还不是很连贯,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口齿不清。“…我把我妹妹送到骆二小姐的房间,之后我就回家了…”

 接着香菜作补充:“我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离开骆家。”她特别强调,“走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偷。”

 芫荽也澄清道:“打小我跟我妹妹连别人家地里的菜都没有偷过,我们没有偷骆家的东西,从别人家也没偷过任何东西。”

 确定原被告双方陈述完毕,并表示不再做多余的补充,审判台下的书记员宣布进入法庭辩论环节。

 原告出示物证,此物证便是几天前巡捕在林家搜出的先秦时期的古物鎏金花瓶。

 证物一被展出,便夺人眼球。花瓶通身金色,巧具匠心,一看便知不是俗物。简单来说,任谁看了都觉得那是一件很值钱的东西。

 芫荽表示:“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好像是在骆二小姐的房间里见过那只花瓶,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从我家里搜出来…我真的没有偷。”

 原告一再提起那幅画,让芫荽回想起了在巡捕房的地牢里所受酷刑的一幕——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身上,同样的问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在他的耳边。

 芫荽有些激动,“就算你们问我多少遍,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不知道那个花瓶为什么会在我家,我也不知道那幅画到底在哪。”

 香菜扯了一下他的手,让他的情绪安定下来。

 她向审判长请示,“审判长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原告。”

 得到审判长的允许后,香菜直直的看向原告席位的骆骏,儿不将他身旁的孟律师与他身后的律师团放在眼里。

 骆骏顿觉悚然一惊,全身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意识到之后,他暗恼不已,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影响到这种程度。

 香菜说:“众所周知,不是一般人物的骆总会长的大舅子也不是一般人物——”

 那丫头片子是在说绕口令吗?

 骆骏已经做好了接球的准备,不承想香菜踢过来的竟不是一记直球,一时间让他有点摸不清方向。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向孟律师。后者便猛然起身喊道:“我抗议!”

 对上姜审判长正直而又严厉的眼睛,孟律师神情略有些狼狈。他稍微收拾形容,端正神色,嘴上谦恭了几分。“审判长大人,我抗议,本案与威廉总巡长毫无关系!”

 姜审判长看向香菜。

 香菜不慌不忙,“我在向法庭提供证据,证明我们兄妹无罪。”

 “抗议无效。”

 姜审判长已经作出了不容置喙的裁判。此刻孟律师说再多无异于公然挑战审判者的权威,于原告无益,对他自身更是不利。他只能把冲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挑衅似的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孟律师,香菜继续言:“威廉总巡长是原告的兄,想必因为这样的关系,原告在巡捕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买通巡捕栽赃我们兄妹更是轻而易举。`骆总会长,请问你,是你故意让人把花瓶放到我家,当天巡捕从我家搜出那个花瓶也只是做做样子吧?”

 除了他家里两个女儿。骆骏何时被一个小辈儿用这么咄咄人的口气质问?他实在气不过,拍案而起,“信口雌黄!说我栽赃你,请你拿出切实的证据来!”

 “这不明摆着的吗,你用关系请来一整个律师团,还收买了我们的辩护律师,对你来说,动用巡捕的关系也是小菜一碟儿。”香菜冲骆骏做摊手状,尔后面向高高在上的审判长,“审判长大人。我说的这些算是间接证据吧?”

 姜审判长点头肯定香菜的话。

 孟律师小声安抚怒不可遏的骆骏,“骆先生,稍安勿躁,间接证据并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

 知道这一点。骆骏也无法静下心来。一个乡野丫头竟然骑在他脖子上撒野,这叫他怎么容忍?

 “我再请问原告,案之时是6月18,既然当天你家里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拖一个多礼拜才报案?”

 骆骏阴沉着脸,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是我家的佣人失职——我女儿房里丢了贵重的东西,打扫我女儿房间的女佣怕被怀疑,就一直没有向我报告东西失窃之事,直到我女儿——”

 香菜打断他,“原告你这么回答,不觉得太牵强吗?你之前也说过丢掉的那幅画对你女儿意义非凡,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一幅画肯定是挂在房间墙上最显眼的位置吧!那幅画有多大,至少比那个花瓶还大吧,那么大一幅画挂在墙上那么显眼的位置上,又还是那么重要的一幅画,丢了一个多礼拜你女儿才想起来找,也不见得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吧,这不是跟你之前说的自相矛盾吗?”

 “你之前还说过,我们兄妹是见财起意偷了你们家的东西,”香菜一手指着芫荽一手指着自己,“我们兄妹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没受过什么教育,在我们眼里值钱的除了金银财宝没别的东西,你说我们见财起意,偷你们家一个金花瓶,这勉强还说的过去,栽赃我们偷画,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就我们这欣赏水平哪里看得出一幅画值不值钱?”

 骆骏冷哼一声,“狡辩!”

 “我这叫加之罪,何患无辞。”香菜轻声冷笑,继续道,“上一次骆二小姐成功获救,自羊城回来,她感念我们兄妹的救命之恩,便与我们走的很近,近她与我哥尤其接触过多。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跟一个乡下穷小子野丫头朋友什么的,你眼里看不惯,就想找机会除掉我们兄妹,是与不是?”

 “公堂之上,你居然将报纸上写的那些玩意儿拿出来造谣,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凌驾于王法之上的总会长居然跟我谈王法,真是可笑!你陷害我们兄妹是革命说不定还能让我们死的快一点,你处心积虑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不就是为了找到那幅画吗?据说藏着革命秘密的那幅画——”

 香菜最后的言,不可谓不惊人。

 全场哗然一片。

 别说原告骆骏,就连荣记三佬也没想到香菜会将那幅画的秘密公之于众。

 芫荽错愕不已,不知香菜现在是唱哪出。

 香菜坚持要将这出戏唱下去。“原告,你是革命吗?”

 孟律师不顾仪态,大喊一声,“抗议!被告的问题与此案无关!”

 “抗议…”

 幸好姜审判长犹豫了一下。

 不然等他宣判“抗议有效”香菜便没机会说接下来的话,“怎么与本案无关?我这是在揭穿原告的一石二鸟之计啊——画不是我们兄妹偷的,原告栽赃我们,就可以把我们当成他宝贝女儿身边的害虫一样除掉。如果画是我们偷的那更好,既可以除害虫。还可以找到那幅画。最终的结果,东西是不是我们偷的根本无所谓,只要能除掉我们兄妹就好了,不然我们兄妹被巡捕抓去之后会立刻受到严刑拷打?”

 芫荽脸色一动,急切之下口而出:“香菜,他们果然也对你——”

 “哥,我没事,就是嘴巴有点干。”毕竟说了那么多话。

 孟律师自方才喊“抗议”时便没再坐下,直愣愣的看着香菜把话说完,半晌后才反驳道:“你说的这些纯粹都是诛心论、阴谋论。请你拿出切实的证据来!”

 香菜指向他们提供给法庭的证物,就是那只鎏金花瓶,“你们要是能够从那只花瓶上提取一枚与我们兄妹相吻合的指纹,接下来的官司都不用打,我立马请审判长宣判你们赢!”

 姜审判长与诸位审判员头接耳一阵,还委派书记员去原告那边做了一番确认,最后他一锤定音,“原告未提指纹证据,本案证物鎏金瓶暂不能列入直接证据。休庭十分钟——”

 一休庭,全场便吵闹成片。

 芫荽背后有两名法务人员看管。即便休庭也不能自由活动。

 光是讲话,香菜就已口干舌燥,她现在没余力火,不然她不止会炮轰骆骏。说不定还会冲上去揍他的脸。

 “哥,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吧?”

 “嗯。”他住院的时候,藤彦堂按照与香菜的约定,每天都会派人送好吃的饭菜来。

 看出芫荽有些心不在焉,香菜问:“咋了你?”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的妹妹只是个乡下野丫头,他所知道的香菜怎么会说出那么多像样的话?

 “这几天我做了好多功课——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呢。我这也是被的,总不能任由他们欺负咱们。”嘴上说着让人信服的话,香菜心里却是虚的,她借机脚底抹油,“我去喝口水。”

 芫荽看着她走下被告席,恍然中竟生出一种错觉,他就这么止步不前的看着香菜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没有怀疑香菜是不是胎换骨,只懊恼自己做的远远不够,觉得自己形同废人一个…

 香菜一来,藤彦堂便将准备好的水壶递上,“早知你嘴巴如此厉害能当使唤,就不用费心给你请什么辩护律师了。”

 趁她咕咚咕咚喝水时,马峰抚掌道:“真经典,我坐这儿都能看见骆骏那整张脸都是的乌青乌青的。”

 荣鞅说:“将画的事公之于众也好,就不用我们再派人四处散步消息了。”

 知道那幅画的秘密的人越多,盯着那幅画的人越多,对他们这边的情形就越有利。

 香菜口大气,“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那边那个老律师说的对,我现在拿不出直接证据证明我们无罪,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拿出来的证据变成间接证据——”

 原被告两边都拿不出直接证据,就这场官司而言,谁赢谁输还不好说。

 “接下来骆骏肯定会上人证,你哥那边还应付的来吗?”藤彦堂有些担心。

 真心不是他鄙视芫荽,但事实摆在眼前——

 这个乡下出来的少年长这么大可能没经过这样的风,尤其是做陈述时,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怯场的很。之后他要是说错话,这盘棋可能就要因为他成为死局。

 反观香菜不知心眼儿是怎么长的,或许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天不怕地不怕,与原告一方针锋相对丝毫不怯。反而步步紧,跟她平常的一些时候一样咄咄人。她在法庭上,有点儿本出演的味道。

 香菜回头看被告席上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的芫荽,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说不上的滋味儿。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知道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该表现的那么活跃,妹妹的能力强过哥哥不是什么好事。看吧,芫荽现在就像是一颗失去光彩的宝珠,而阻挡他散光辉的那道屏障正是他的妹妹!

 香菜收回视线,迟迟才对藤彦堂做了答复:“不要小看我哥。”

 藤彦堂神情略有些窘迫。局促道:“我没有小看他的意思,我是担心他会为了保护你,主动承担罪名。”

 香菜拧着眉头,一脸不快,“你当我哥傻吗,这罪名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他主动承担罪名是为保护我,你是在搞笑?哥哥变成罪犯,你觉得这是对妹妹的保护?除了能保护我不蹲班房,能保护我在外面不受冷眼和歧视吗?”

 越说越错。藤彦堂索不说,见香菜冷下脸来,心下却急慌得不行。

 “这场官司是我为争一口气挑起来的,你用不着担心我们兄妹会打退堂鼓。”

 一想到藤彦堂急不可耐是想要看到骆骏狼狈落败,香菜便无法抛开“工具”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就一肚子火气。

 被空知秋当成扳倒骆骏的工具时,她还没那么生气的说…

 藤彦堂急火攻心,也恼怒起来,拳头上青筋浮出。

 他一改平随和的形象,冷声与香菜相争。“到底谁当谁傻,我看是你把我们当傻子吧!竟然跑去和日本人做易,你以为你很聪明?”

 他仍对空知秋暗中帮助香菜的事耿耿于怀。

 他是不是对日本人心存偏见先放在一边,哪怕香菜跑去求助的那个人不是空知秋。而是另一个男人,他一样会无法释怀。

 香菜心里一直很不痛快,被藤彦堂一触怒,肚子里的火气便一不可收拾的宣出来,“你说你们荣记能庇护我们兄妹,我才把我和我哥的命到你们手里。是你们罩不住我们,我才会请别人来帮忙,不然刚才我会有机会站在那儿跟骆骏他们打嘴官司?”

 审判长一个“抗议无效”,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好在是那个被骆骏收买的黄审判长被换下去了。

 马峰赶紧按住藤彦堂,他要是再不拦着,只怕这两人会在这儿打起来。他是爱热闹,却不爱让人看自己的热闹。

 见香菜动真怒,马峰不敢造次,只得好声好气伺候着,“你有什么火气,待会儿都给骆骏去。事情完了之后,你再跟彦堂一块儿算总账。”

 “照顾不周…”

 不等荣鞅说完,香菜便负气离去。

 她一离开,马峰便数落起藤彦堂,“我说彦堂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你可不是这样。你还叫我不要去惹她,你看看你自己把她给惹生气了吧。生了这样的事,她心里肯定有火,她冲咱们脾气,你就由着她去呗。你平时不是比谁都惯着她吗?”

 藤彦堂抹了一把脸,也很是自责,但心里的躁动就是停止不下来。暴躁的程度,让他直犯恶心。

 他一手掩面,遮去眼中的不平静,小声道:“我也说不上,那个日本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吃醋了?”马峰以为自己一语戳破了他的心思。

 “不…”不只是这样。

 藤彦堂无法形容清楚,只能说空知秋不是个省油的灯,比起他以往碰到的对手更棘手。

 听藤彦堂否认,马峰一脸扫兴,“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个日本人,回头我就让人查查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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