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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章 祁云
 174章 祁云

 又是一过去,夕阳西沉,祁云带着两个小丫头自街上闲逛回来,抬头望了望西边火一红的天色,心头有些烦躁。

 她本是无事逛到忻州府,恰巧遇见苏瑾,先是因故人相见,留了两。再细想络儿的话也有道理,还没想好问不问孙毓培的事儿,朱家便来了人,现今苏瑾院中事多,无暇陪她,这忻州府又没甚好去处,她无聊至极,便动了离开的念头。

 可真要离开时,心头又挂着些什么。

 “络儿去给陆夫人回个话儿,就说晚饭我在店中吃,不要她等了。”站在路旁好一会儿,祁云摆摆手,带着另一个丫头进了铺子,挑了个靠窗清静的位子坐下。

 此时集市还未散,邸店之中的客商只有少少几人,整个大堂之内倒显得安静。

 “祁小姐好,是吃饭还是喝茶?”栓子连忙跑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上几样小菜,烫一壶酒来”祁云自间掏出一小块银子,给他,“饭钱,余下的归你了。”

 栓子连连摆手,“我家小姐说过要好生招待咧,小的可不敢收您的饭钱”

 祁云将银子往他手中又,“不是饭钱,算是赏你的,快拿着罢。”

 阮二自柜台后面忙移步出来,走近两步,说栓子,“即是祁小姐赏的,你便拿着罢。今儿倒是有上好的卤驴,肥的黄羊,再配两样新采来的野菜,您看如何?”

 “好谢二掌柜,记得温壶好酒来”祁云笑应一声,往窗外看。

 “小姐,这陆夫人真是热情好客呢…”缨儿在一旁低声笑道。

 祁云闻言眉头微皱了下,她对这位陆夫人早先并不熟悉,亦无深,只不过因情相投,好感顿生,交往起来甚是舒心而已。可…这一店的伙计掌柜热情得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象是有些刻意讨好之意。可又不象是打着与祁家做生意的主意——自二人见面,她一句这方面的事儿也没提,亦没有丝毫的暗示。

 莫非她看起来诸事淡然,实则是个热情好客的人么?

 就在祁云思量的功夫,络儿穿过仓房院落,想自小院门去进后院,刚到院门口,正要敲门,突听门内有人在低声说话,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门板后面,“小青姐姐,有件事儿我问问,你可别骂我”

 软侬的江南口音,络儿一听便知是自朱家来的下人,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又缓缓缩了回去。

 “你要问什么事儿,鬼鬼祟祟的?”梁小青声音中含着笑意。

 “那个…那个…我听说孙记的大少爷也来了忻州府,对不对?”香草小心的问道。

 络儿在门后一惊。

 “你听谁说的?”梁小青皱起眉头。

 “是大夫人和那些夫人们应酬,听得了一句,不过她们说的并不甚详…”

 梁小青蹙着眉头问,“除了这个还听说什么了?”

 “还听说…孙家的大少爷是因中意表小姐,这才和孙家二夫人闹翻了脸,说不做家主之类的话…”香草看梁小青面色不好,连忙赔笑道,“小青姐姐你别怪我。是大夫人来时嘱咐我们的,叫问问情况如何,好早给那边儿去信儿,叫老太爷也好有个应对…”

 “妈妈们不好当面问表小姐,就叫我来问问小青姐姐…”

 梁小青略有些烦躁,“孙公子是在忻州府,可他是为做生意而来的,可不是为了咱家小姐罢了,我去回叶妈妈”

 说着她转身向西厢房走去。

 小门内的脚步声愈来愈远,不过几句闲话,落在络儿的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身子紧紧绷着,即伤心又气愤,心头燃烧起被欺骗的火苗,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动身子,虚软靠在院墙上,混身的力气象中被人走了一般,停歇了足足又一柱香的功夫,才失魂落魄的往店中走。

 “咦,络儿,你怎么了?”

 立在祁云身边的侍候的丫头看见她这副恍然模样,连忙跑过去扶她。

 “没事儿”络儿回神,牵强地笑了下。

 祁云放下筷子,这两个丫头自小到大一直陪着她,主仆之间再熟悉不过,那脸色,那笑意,分明是有大事儿

 可能有什么大事儿?等她走到桌前才疑惑问道,“到底怎么了?陆夫人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不是的,小姐”络儿脸上笑意刻意扩大,连连摇头,“陆夫人那里无事,奴婢与她说您晚饭不回去吃,她说知道了,叫小姐在店里别掬束…”

 祁云眼睛睁得圆圆得,盯着她不说话

 络儿低下头,看看桌上的饭菜,笑了下,“小姐,你自出来也没好好吃一顿饭,咱们换家酒楼如何?看您这些天儿都瘦了呢”话到最后声音已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祁云和缨儿对视一眼,再看络儿仍低着头,她借着掠发的空档儿,在眼角处抹了下,手背上一闪而过的光亮水渍,让祁云眉头紧蹙起来。

 扭头扫过在柜台后面忙碌的阮二掌柜以及店中的伙计,她站起身子,“好。走罢”

 主仆三人快步离开邸店,直到将至十字街口,祁云才停下来,转身拧眉,“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络儿仍然垂首摇头,小声道,“没有。”

 “没有你会这副样子?”祁云提高音量,推她的肩膀,络儿的头被迫抬起来,两行清泪显出来。

 “你…与陆夫人祖父家来的丫头拌嘴了?”祁云原以为她是受了些委屈,没成想竟哭成这般模样。一时也怔住,疑惑猜测。

 “不是…”络儿忙擦了泪,低下头,小声回道。

 眼看祁云神色转黯,正是要发火的前兆,缨儿赶忙扯了络儿,责怪道,“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和小姐说嘛,这么遮着掩着做什么?”

 络儿鼻子,摇头,“真的没事,小姐饿了吧,咱们去吃东西…”

 落时分,过往行商开始陆陆续续入店,或者自集市中返回,铜铃声声,清脆悦耳,不时有人回头看街边似是在闹气的主仆三人。

 祁云喝斥也不是,不问更不甘,一口气憋在心口,鼓的难受,缨儿见状赶忙又扯络儿,示意她有话快说,她仍是摇头不语。

 祁云举步往回走,恼道,“好好好,你不说我回去问,看看是谁叫受这么大的委屈”

 “小姐”络儿赶忙转身,焦急地叫了一声,跑过来。

 祁云顿住脚,回头,“现在想说了?”

 络儿咬着,思量半晌,点头。

 祁云很奇怪这丫头如此反常,亦想不出她刚刚过去那么一会儿,会受什么天大的委屈。再者,她不过是借住的客人,又非如家中那些朝夕相处的下人们,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即便络儿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也合该担待些才是。陆夫人虽相处不久,也知道她行事一向妥当,不会无缘无故的叫络儿气成这般模样…

 一路想着,带着二个丫头进了街角的永平饭庄,这饭庄兼着客栈,临街三层小楼,甚是气派。三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在靠西的窗前坐了。

 如血夕阳处西面照来,将她身上的大红衣衫又镀上一抹重彩,红得愈发丽。只是原本明快张扬的红色,平白的沾染了些边城池特有的悲伤苍茫气息。坐下的一瞬间,祁云伸头瞄了眼窗外,脚下是客栈内院,刚刚投宿的客商们正在后院卸行李…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祁云收回目光,看向络儿。

 络儿先前听到那二人的对话,心头是得没主意,紧接着便是替自家小姐委屈,听那二人的话头,孙公子早就在忻州府,这家人倒好,从上至下都瞒着她们。还有那陆夫人…孙公子竟然…

 可到了此时,她也略微平静了些,这件事儿总要让小姐知道的,若不然她岂不是一直在蒙在鼓里?老爷也为小姐看了几门亲事,家家都不比孙家差多少,倒不如以此叫老爷退了亲,给小姐别选旁的好姻缘

 低头嗫嗫几声,咬了咬,猛地抬头,“小姐,那我说了,您…您可千万别动怒。”

 “你说了我才知道该不该动怒”祁云故意笑了一下,催她,“快说吧,什么样的大事,你生生呕了这半天?”

 络儿又垂下头,将方才听到的话,缓缓说了一遍儿。

 “什么?孙公子早在忻州府?”缨儿气愤惊呼。

 “嗯,那个小青是这么说的”络儿将话说完,心头松了些,抬起头看祁云的神色。

 “我说呢,对咱们这么殷勤,原是心中有鬼!”缨儿愈加气愤,咬呀切齿地道,“这是拿咱们当傻子呢”

 络儿连忙扯了下她,看向祁云,小声劝道,“小姐,反正您也不赞成这门亲事,您是咱们祁家的千金小姐,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咱们回家罢,老爷一向心疼小姐,知道了实情,必定会退了这门亲的。”

 祁云放在桌上的手掌紧紧握起来,心头百味杂陈,恼怒酸楚羞愤一齐涌上心头,指甲将掌心扎得生生的疼…现在她想起来了,丁氏所托的成衣铺子开张时,她似是看到个子高高的青年男子,白衣墨竹纹的长衫,间一方宝石玉带,简简单单的妆扮,却华贵人,当时她只顾看衣衫,只当他是顾客,现在想想,许那位便是他了。

 只是面目长相如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她目光一凛,看向二人,沉声问道,“我们初来那投店时,店外路边是不是立着一个穿白色衣衫的男子?”

 两人微怔,一齐拧眉回想,突然缨儿眼睛一亮,点头,“对,对,好似身边还有个穿青衫的人…”

 祁云一拍桌子站起来,恼道,“…我们回辽东,反正是相看两厌,正好回了爹爹…”

 “敢问可是祁小姐?”刚说到这里,身后进一个清朗的男声,将她的话打断。

 祁云拧眉转身,看着立在四五步开外的年青男子,青衫,白面,细长的眼睛中闪着笑意。点头,“我是,你是谁?”

 闵晨在对面客栈楼上,看到这主仆三人便急忙过来,一路将早想好的说辞又想了一遍儿,方上了二楼来。不过听到祁云这话,大概不用他再费口舌了。

 瞬间改了主意,笑着施礼,“在下姓闵,单名一个晨字。是孙记孙大公子的至好友…”

 祁云微怔,打量他几眼,与那在邸店路旁一扫而过的身影对上了号。事情被证实,她更是怒火中烧,板着脸道,“我不认得什么姓孙的大公子…”说着作势要走。

 “咳祁小姐莫气。毓培去太原办事之前,有话叫我转达,因在下一时贪玩,倒给误了。抱歉,实在抱歉”闵晨连连作辑赔礼,心中暗自苦笑,当初他一口应承下来,现在才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过好在这山芋已晾了一会儿,热气散了些。

 “我说了我不认得此人…”祁云一怔,脚下一顿,冷冷地问道。

 “咳”闵晨又轻咳一声,避开她的话头,指指对面的椅子,“祁小姐不妨坐下,咱们慢慢说,如何?”说着转头扫了眼二楼中扭头看来的客人,又笑道,“你看这…”

 就在祁云愣神的功夫,闵晨已向里侧的雅室方向做了请势,“祁小姐,请里面叙话。”

 祁云怔了好一会儿,才举步过去,“络儿,叫店家上酒菜”

 闵晨苦笑一声,跟了过去,进门便是一辑,“祁小姐消消气,我代毓培向你赔礼了。”

 祁云冷笑着落坐,“不相干的人,我要他赔礼作甚?”

 闵晨起身入座,长叹一声。暂时闭了嘴。

 不一会儿小二上了茶来,他执起茶壶为她添了茶,才打起笑脸问道,“祁小姐生气,闵某是能理解地,不过,闵某想问,祁小姐到忻州府所为何来?”

 祁云语结,嘴张了几张,才找到一个借口,“听闻忻州府景致秀丽,我来游玩地。不行么?”

 “自然是行的。”闵晨笑了笑,端起杯子呷了一口,依旧含笑,“那祁小姐不妨多住两,毓培去了太原府筹集银子,过两便该归来了”

 筹集银子?祁云一怔,冷哼,“怎么,孙记打上这草原的主意了?”

 “不是孙记,是毓培”闵晨看了她一眼,“祁小姐可知毓培为何来这忻州府做生意么?不用孙记的银子”

 祁云想到络儿的话,登时又恼了,呼地站起身子,“他为何而来与我何干?”

 “哎哎请先息怒,息怒”闵晨连连赔礼,“方才祁小姐几人的话,闵某听得几句,个中原由你当是已晓得其一,但却并非全部…”

 将祁云劝坐下来,顿了好一会儿,闵晨才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儿,无奈笑道,“旁的事情,在下不好提。只单说因是生意伙伴,苏小姐的父亲走孙家的门路出海,本是要随德王府的船,却不知为何被安置到周王府的船上,与孙家的人货是分开的。虽然最终苏小姐的父亲没乘周王府的船,逃过这一劫…毓培亦没提过这件事儿,但他心中知道,这事儿必是有人在中间做了什么…”

 “好在没出人命,实属万幸”闵晨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向她笑道,“祁小姐亦生在大商贾之中,这其中的内情当是心知肚明的罢?”

 祁云白了脸,将其它心思登时抛到脑后,双手紧握着杯子,不确定的道,“这难道是孙家的人…”

 闵晨叹口气,“若说存心害人,必然不会。不过,毓培亲自安排好的事情有变…这倒有些耐人寻味了。不过也不排除临开船时出了突发的事儿,才有此事情。…因而毓培想自己做些事情,这件事儿他虽没提过,但自云贵一路赶来,每到孙记的分号,他便要问及此事…若因此背上人命,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祁云生大商贾,怎能不明白这种境况?突然之间,心中倒没那么气了,似是涌上淡淡的同情,不过,她及时打住,拧眉问道,“仅仅是这样么?”

 “咳”闵晨以手成拳凑到边掩饰,过了一会儿,才道,“其余的事儿,我却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明,祁小姐到来的次,陆夫人便托我找机会与祁小姐说清楚。她即不想继续瞒着你,亦不好当面言说…你大约也能猜到她为何不好开口。她与解元公伉俪情深,并无其它想法…至于祁小姐与毓培的婚事,在下也略知一二,不敢代他请祁小姐就此息怒,还望多多思量思量才是…”

 祁云心情复杂的点点头。闵晨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子道,“如此闵某但不多刁扰了。祁小姐请慢用”

 祁云起身相送。

 络儿与缨儿闪身进来,一齐看向祁云好奇的问道,“小姐,那人说了些什么?”

 祁云直到此时才发现,这姓闵的半点没提孙毓培的态度,净说些无多大干系的事儿。恼得将桌子拍了又拍。她自己抗拒这亲事是真,但听到自己要嫁的人心中居然藏着别人,哪能不生气?

 他来忻州定然不是只为了做生意…想到这儿,心中针扎般的难受,猛然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哎,小姐,你慢点!”络儿和缨儿一惊,齐声劝道,却不敢上前夺酒杯。

 祁云不理会她们,一连饮了四五杯,微着气儿,恼怒嘟哝,“她有什么好?不就会做生意么?”

 络儿与缨儿对视一眼,晓得是说谁,齐声道,“对,小姐,她不过有些小聪明,会做些小生意而已咱们这就回家,叫老爷退了这门亲”

 “哼做生意,咱们祁家祖上三代经商,她会,我也会”祁云不理会两个丫头,又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手在空中一滞,将杯子缓缓放下,咬牙哼笑,“对,做生意我也会孙毓培你等着后悔去罢”

 “小姐,你…”两个丫头面面相觑。

 “络儿,查查咱们还有多少银子,我要走关外”祁云愤似的挥手道。

 “啊?”两个丫头大吃一惊,一齐惊呼,“小姐,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祁云不服气的瞪向她们二人,“大哥二哥会的,我也会我在关外长了十五六年,对关外他们哪有我熟悉?”

 说着将手在桌狠狠一捶,“到时我叫他瞧瞧我的厉害”

 络儿和缨儿相互对视,两人一齐跪下,劝道,“虽小姐与老爷也进入草原几次,可如今您只身在外,怎能轻易涉险?夏季眼看便到,野狼群成群组队的出没找食吃,万一有个好歹,您叫我们如何跟老爷待?”

 “呸呸呸净说些晦气话”祁云瞪眼,叫她们起身,“我若去必不会单独去的。你没看自天气转暖之后,忻州府每隔十来便有商队入草原么?咱们跟着一道去,他们请的有刀客,有镖局护卫,还怕几只野狼不成?”

 “不行,不行”两个丫头又是连连摇头,络儿道,“那出关的商人都是些鲁汉子,哪有女子跟着的,万一路上他们起了歪心思…”

 “呸”祁云又瞪她一眼,不过却没再继续反驳,默了一会儿,摆手,“都起来吧。若要出关,我便和姓孙的一道儿,哼正好叫他亲眼瞧瞧我的本事”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们,闷头吃菜。络儿和缨儿苦着脸儿,相互看了看,无奈起身。

 缨儿看了看天色,道,“小姐,那婢子先去将行李取回来吧?”

 “嗯。”祁云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在缨儿将要出门之际,她才抬起头,“陆夫人若问起,就说我们刁扰多时,知道她事情多,便在客栈住下了。”

 “是,小姐。”缨儿有些不情愿的应了声。

 祁云深深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微叹一声,摆手,“去罢,莫摆脸色,失了礼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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