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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她是巫——

 展元佑双膝跪地,两眼呆滞地望着面前的画像。

 “姊,开始吧。”他道。

 “嗯。”展桃花高举三炷香,神情专注地朝着面前的画像膜拜,“婆婆,我是桃花。”

 “婆…呃啊…”展元佑欠了欠身子,打了个呵欠,“婆婆,我是元佑。”

 “今是您的冥诞,桃花晨起斋戒沐浴,供上鲜花素果孝敬您。”

 “今是您的冥诞,元佑…起晚了,没办法像姊一样用清水净身,只来得及用手指梳头、豆汁漱口,看着姊拿备好的鲜花素果供奉您。”

 展桃花瞄了他一眼,低音量警告着:“像这种大不敬的肮脏事,不必跟婆婆说,婆婆也知道。”

 “这哪算不敬?”展元佑惺忪睡眼,轻声为自己辩白,“好歹我今勉强梳了头、漱了口。要真说大不敬,昨天眼角沾坨屎的我才真是不敬!”

 “你还好意思说!”展桃花伸手他的头发,“瞧瞧你把这颗头梳成了什么样!像团窝似的,七八糟。”

 “哎哟!”展元佑拨开她的手,不耐烦地用手指梳理一下纠结的发,“姊,你太严格了!人家婆婆都没开口,你倒骂了一串。”

 “你…”展桃花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悦,索出手掐弟弟的脸颊,把他那张嘻皮笑脸的面容都快散了。“婆婆要是能开口,就不必我费力气骂你了。”

 “痛…痛啊!”展元佑疼得捂住脸颊,怒瞪着她。“姊,现在还在拜拜,你不能大开杀戒!”

 “啊!”展桃花惊觉自己失态的举动,连忙朝画像拜了三拜赔罪,“婆婆,桃花和元佑年幼无知,如有任何不敬,还请您恕罪。”

 “姊,开杀戒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帮自己求情就好,何必把我拉进来赔罪?”展元佑摊了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展桃花睨向他,摇首叹气。“我会大开杀戒,还不都是因为你,谁叫你老是口没遮拦的。你这样百无忌,迟早会吃大亏。”

 “吃大亏?哈,笑话!我展元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展元佑拍拍脯,自信得不得了。

 “是,你的歪理最多。”展桃花拂去衣裙上的灰尘,缓缓起身,将弟弟手里的香取走,连同自己手中的香一并入香炉中。

 看着展元佑大无畏的轻浮态度,展桃花不免犯起唠叨的毛病。“不是我爱管你,你也不想想,咱们家族代代都做香烛生意,专为丧家备办冥具,你与我又是家族中灵感力最强的,要是稍有不敬,很容易就会被鬼魅身。”

 “这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说话!”

 “说话总比你到处帮人驱祝祷来得安全。”展元佑眨动一双灵活的大眼,“姊,你明知道自己体质特殊,还老是多管闲事。那些鬼怪本来不想理你,被你这么一闹,巴不得全黏上来。”

 “既然有幸承继婆婆的衣钵,当然要多帮着人家,怎能说是多管闲事!”展桃花低头取了几把白米和艾草际的锦囊中,不愿再与他争辩。

 其实元佑说的没错,想保命,不管闲事才是上策,但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恶鬼在村里作

 “姊,生气啦?”展元佑怯怯的扯动她的衣袖,跟在她的身后。

 可恶,真孬,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比他早一刻钟出生的孪生姊姊。

 “气?我要是真与你计较,十条命也不够气。”展桃花挑了几叠符纸,进他怀里,“待会跟我到六婶家走一趟。”

 “做什么?又要去驱啊?”展元佑烦躁的搔搔脑袋,“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听了,但没放在心上。”展桃花又拿了几只小竹筒,不容抗拒的进他手里,“如果我没看错,六婶的儿子被魍魉附身了。”

 “魍魉?天啊!姊,你当真不要命了!”一想起那鬼怪的丑模样,展元佑的身子不起了寒颤。

 “瞧你吓成这样。”展桃花抿嘴微笑,“不过是魍魉而已,怕什么?”

 “是啊,不过是魍魉而已,那你自己处理啊,何必拖我下水?”展元佑永远记得自己头一回见到魍魉时,眼泪、鼻涕,还包括那最不堪回首的黄澄臭水,全都给那该死的魍魉吓出来了。

 展桃花的手紧勾着他厚实的臂膀,“不要!我要亲爱的弟弟陪我一块儿去。”她岂会不明白元佑的心病?拖着他去,纯粹想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好,我走就是了,别拉嘛!”展元佑别扭地拨开姊姊的手,卸下门栓,推开大门,才刚跨出门槛,就急忙的退了回来。

 展桃花紧急停住步伐才免于与他撞成一团,“怎么,想反悔啊?”

 “不用去了,六婶来了。”

 “真的?”展桃花赶紧探出头,瞧见六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身后跟着七八个大汉扛着一名被麻绳捆绑起来的男子。

 “桃花,帮六婶救救小伍啊!”

 “六婶,这是怎么回事?”展桃花望着大汉肩头上的小伍面目狰狞,试图挣脱束缚,“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知道!”六婶跪倒在展桃花面前,哭得声嘶力竭,“我照你的吩咐给小伍喝符水,没想到他今早突然发起狂来,七八个大汉才抓得住。我怕他伤了自己,所以用绳将他绑了起来。”

 “我明白了。”展桃花搀扶起虚弱的六婶,“先把小伍扛进来再说。”

 七八个大汉照着她的指示,将小伍扛到祖师婆婆的神桌前。看着倒在地上的小伍不由自主的扭动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哑的嘶吼声,展桃花不皱了眉头。

 “他…他身上不只有魍魉吧?”展元佑心里虽畏惧,但仍忍不住上一嘴。

 “嗯。”展桃花轻应一声,从锦囊中取出香灰,绕着小伍的身旁撒,“魍魉未除,反倒招来其他孽障。”

 “那…这下该怎么办?”

 “别多问。去把黑狗血取来。”展桃花神情静默,示意弟弟去取来桌上的鲜血。

 “喔,来了。”展元佑赶紧将桌上的木碗捧到她面前,“再来还需要什么?”

 “桃树枝。”

 “来,桃树…什么!桃树枝?”展元佑怯怯的将桃树枝到她手中。

 “怎么了?”展桃花将桃树枝放在手里拗折,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没什么,只是…需要用到那玩意儿吗?”展元佑瞪着她手中的树枝,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口口水,“很痛的…”

 “没办法,太多了,不这样会不出来!”展桃花高举桃枝在空中挥舞,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幸好小伍身强体壮,应该打的。”

 “那需要我帮忙抓着吗?”展元佑瞥了一眼地上的小伍,脸色顿时惨白。天呀,附在小伍身上的魍魉还真是丑得吓人。

 “不必,都捆成这样,还怕他跑?倒是那里…”展桃花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一旁的六婶,“该怎么做,你很清楚。”

 “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展元佑急忙拖着六婶冲出,迅速将大门关上,张开双臂挡在门前,“谢天谢地,不用再看到那妖怪了!”

 “元佑,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样挡着,六婶瞧不见啊!”

 展元佑死命的摇晃着脑袋,不肯退让。“六婶,我劝你最好别看,耳朵也顺便捂上吧。”

 “傻孩子,小伍是我儿子,有什么不能看的?”六婶推开他,试图从门中一窥究竟,只是当她窥见里头的情形时,吓得‮腿双‬一软,“见…见鬼了!”

 “都说别看了嘛!”展元佑薄怒,赶紧将门封紧,“喂,各位大叔,别再喝豆汁了,不然…”

 “不然怎样啊?”那些大汉将豆汁捧在手心,喝得津津有味。

 “不然…”展元佑皱了眉头,赶紧将耳朵捂上。

 “吼…啊…”

 突来的凄厉叫声混着野兽的嗓音,吓得七八位大汉忍不住将口内的豆汁全了出来。他们瞪大双眸,咂咂嘴,互相望着对方,“小兄弟,里头到、到底怎么了?”

 “不要紧。”展元佑不起了寒颤,出一身冷汗,“这还算正常,再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乡野怪谭——芙罗村桃花女,秉温纯、巫术高超,传言其手劲特强,鞭人无数,受鞭者需躺上一旬,方可痊愈。村人以此相告为诫,万不得已,绝不受此皮之刑。此后,桃花女声名为此流言所累,村中男丁再无人敢登门提亲。

 他是医——

 周以谦从陶瓮里捧出一把药草,先是左右翻看,仔细观察泽,再凑近鼻前嗅了嗅气味,最后拾起一片放进舌下品尝,一股极品纯正的甘醇味瞬间布满整个口腔,让他嘴角不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容。

 “公子,您对这批货还满意吗?”小梓接过他手中的药草,放回陶瓮中,用蜡封住瓦盖的隙。

 “嗯,把这几味药草全扛上马车。”周以谦清点了下陶瓮,检查是否有遗漏的数量,“还有,先前的几批当归、参、黄耆、枸杞都差人送出去了吗?”

 “几天前就送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有没有仔细代挑夫要小心看顾,离地三尺,别让气败坏了药草?”

 “有!”小梓迅速回复,毫不迟疑,“公子放心,这些人长年帮我们药铺送货,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一定会特别留心的。”

 “嗯,能留心最好,要是不慎沾染气,药和品质都会大打折扣。”周以谦从带内掏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片,仔细将其摊在桌面,纸上所绘的是一只算盘。他用指尖轻抚着纸中的算珠,想象着它们移动时的声音会是何等清脆美妙,“当归一两一文钱,进三斤,总共是…”

 “孩子,都收拾好了吗?”一名妇人缓缓走近。

 “师娘。”周以谦迅速将纸藏回际,恭恭敬敬的对妇人行礼,“都备办差不多了。”

 “别藏了!”妇人指着他间的纸片,轻笑道:“我都瞧见了。”

 “终究是瞒不住师娘的慧眼。”周以谦温文的笑了一下,脸庞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没有丝毫慌乱的神情。

 妇人向他要来那张纸,关切的询问:“你的那只玉算盘还是找不到吗?”

 “是。”周以谦搬了张凳子,招呼妇人坐下,“师娘,请。”

 妇人伸手拂了拂凳上的细灰,缓缓坐下,“买一只新的代替吧。”

 “从小就带在身边的玩意儿,换成别的,怎样都不顺手。”周以谦谨慎地搬起陶瓮,递给小梓,示意让他送上马车。

 妇人摇首叹息,“唉,你师父也真是的,吩咐你代他下乡行医,却偏偏不让你带着算盘,还孩子气的把它藏了起来,让人怎么样也找不着。”突然思绪一转,她轻拍周以谦,轻声劝慰:“不过谦儿,乡下地方大多以物易物,往后的药草也都是由京城这里清点完后再给你送过去,你若带着算盘,只怕是派不上用场吧?”

 周以谦俯首轻抚纸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用不上,放在身边看看也好。”

 “也对,你从小就对那玩意儿情有独锺,要你马上扔掉是不可能的。”妇人慈爱的伸手帮他理理衣襟,“乡下可不比京城方便,凡事要多加留心。有空,就多给我捎信报平安。”

 “多谢师娘关心。”周以谦双膝跪地,向妇人磕了响头,“以谦在此拜别师娘,望师娘能保重身子。至于师父…”

 “我会跟他说的。”妇人连忙扶起他,“时候不早,该出发了,迟了,可就要宿荒郊野外了。”

 “多谢师娘。”周以谦拂去白衣上的灰尘,又朝妇人拱手揖拜后,便拾起行囊,坐上马车,带着僮仆小梓离开药铺。

 看着周以谦离去的身影,妇人不感伤起来,她回头瞪视着帘幕后的人影,低声咒骂,“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被你得下乡吃苦,你的良心何在?”

 “夫人,你误会了!”帘幕后走出一名鬓角斑白的男子,他双手负在身后,一派优闲,“以谦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子差了些。乡下地方山明水秀、民风淳朴,正好能让他修身养、洗涤心灵。夫君我如此用心计画,对以谦百利无害,岂能说是他吃苦?”

 “你这老胡涂在说什么浑话?他谦恭有礼、文质彬彬,哪一点不好?”

 男子拈拈胡须,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其一、其二的,我只知道我可怜的谦儿从此要过苦日子了!”妇人忍不住掏出袖中的手绢拭泪。

 “苦日子…是吗?”男子轻笑,无视于夫人的哭泣,自顾自的踱出门外,任清风翻卷他宽大的衣袍,潇洒自在。

 京城佳话——周以谦,京城名医孙中和之嫡传弟子。神佛面容、医术高超。传言其救人无数、视钱财如粪土。自幼立誓下乡行医,造福黎民、无怨无悔。当今世上,有此良医,实为万民之福。  M.i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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