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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撮合
沉静了片刻,琴声响起,细腻而深刻,就好似平缓的河面,在表面的静止中缓缓动“丁冬”声清脆悦耳,初时乍听,乃是源自宝琴的指下弦上,细细凝听,却围绕盘旋在堂中,似天籁,似水,似鸟鸣,似风声,端的有一种微妙的悠扬。

 宝玉本来微笑着将青翠的箫管竖在边,闻琴声一起,遽然动容,深了一口气,旁人之道他要随之应和,不料他竟蓄而不发,微闭双目,仔细捕捉着琴声中的妙音。

 宝琴面上微讶,似是未料到宝玉的表现,一曲渐了,就在琴声渐渐低沉弱下去之时,宝玉忽然击几,朗声道:

 “大漠烟孤,长河圆!”

 顿时,一股尖锐峭拔的清寒箫声顿时扶摇直上!迫得琴声之韵马上变调与之绕相和,就连听者顿时都有一种热血***的冲动,宝玉的箫声在空中夭矫似神龙,变幻无方,而宝琴的琴声却始终能与之相伴相应----最难能可贵的是,始终不失其那股一直就有的温柔绵眷恋,哪怕目的是为了与箫声相衬,也从来未失去自我本

 终于…。一曲终了,令人始终有余韵袅袅,心有不足的强烈感受。贾母王夫人这等自小便生长在豪富之家的大家闺秀,自然听得出来这出琴箫合奏的妙处。

 王夫人走到宝玉身边笑斥道:

 “你这孩子,怎的连奏首曲子都那么霸道,强着琴儿变调子跟着你?”

 贾母在旁笑道:

 “这样也好,想来是他这月余在军旅中呆久了,比平里多了些男儿的刚之气也好。难得的是琴儿能适时配合,两人将这曲子演绎得天衣无,倒也算是心有灵犀。”

 此话一出,连宝玉都觉得面上微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话本就是形容情侣之间的,当事人之一的宝琴顿时大羞,以袖遮了面奔了进去。随侍在旁的袭人心中倒是忐忑不安,知道宝玉如今子执拗,看他与薛林二女绵得难分难舍的模样,定是非两人不娶的,不意平地里杀出来个贾母中意的薛宝琴。一念及此,素来从容识大体的袭人头也大了,一心只想谋个两全的办法出来。

 看看已到了晌午时分,贾母心中高兴,命人将薛姨妈,形夫人,赵姨娘,李纨等叫来用午膳,王夫人见下人回了,心疼爱子,问宝玉道:

 “你这几似又瘦了些,想些什么吃?难得你在家一,我好叫人料理。”

 宝玉笑道:“我倒并不是很着意,吃之方面,只是还记得上次挨打,那一回厨房里拿面点做出来的,有精细小东西漂浮在清汤上面那味菜,还真是既悦目,又可口非常”

 凤姐一旁打趣道:“听听,给我们奏首曲子就要吃这个那个的,平心说来,这口味也不算太刁转,只是我听厨房里说,整治这道菜很是费事,怎的弟弟巴巴的想这个吃?”

 贾母心爱孙子,便一叠声的叫人做去。凤姐儿笑道:

 “老祖宗别急,让我细想一想这模子放那里了呢。”

 沉思了半晌,于是回头吩咐个婆子去问管厨房的寻去。那婆子去了半天,回来说:

 “原来那管厨房黄氏出去了,副手刘大娘说,四副汤模子都上来了。”

 凤姐儿听说,顿了一顿,又多想了一想,拿手掠掠发笑道:“我记得交给谁了,当也是在茶房中。”

 不料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最后闹腾了整整半,还是管金银器皿的听说了此事送了来。王夫人先接过来细细摩挲看时,原来是个巧的小合,里面装着四副工巧的银糕点套模,薛姨看了,心中好奇,也接过来把玩一回,笑道:

 “这些人可不都想绝了,做碗汤还有这些新奇法子。要是你们不说出来,我见这个也不认得这是拿来干什么用的。只道是首饰呢!”

 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便笑道:“姨妈那里晓得,这是旧年备的,似乎是原来厨子老邓想的法儿。不知弄些什么千层面出来照着这个印出点心,又沾点时令菜蔬的清香,其实滋味不怎么怎的,全靠着这巧模样打眼,素里很难得让人做他。还是夏天时候厨上怕生了手做了一次,不知今宝兄弟怎么想起来了。”

 说着接了过来,递与个妇人,吩咐厨房里马上拿几只,额外加原料加汤,只求样子味道精美。不计成本的做十来碗马上送来。

 王夫人道:“要这些多做什么?”

 凤姐笑道:“这一宗东西只因为料理起来着实麻烦!平时里厨房中都不做的,今儿弟弟既然有兴提了起这活计,若是今天只做些给他吃,连上面的长上老太太,姑妈太太都没有尝尝,似乎真的说不过去。我让厨房多弄些便是要大家都尝尝,也好让我也顺带着沾光尝个鲜。”

 贾母听了,笑道:‘怕最后那句才是关键把?”说的大家笑了。

 凤姐也忙笑道:“老祖宗真是慧眼,说起来这个小礼物我还真该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旁边丫鬟“快赶去厨房里说声,让他们只管好生仔细的加味加料做了,要是比往日的差这个月扣他分子,最后菜做完了记在我的帐上。”

 人一多,气氛便活跃起来,常言道:

 “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堂中何止三个女人?

 宝玉看无人注意,偷个空溜到一旁。伸手拉着袭人,按她在外面坐下,笑道:“你站了这半,一定累了把?”一面说,一面探手去着她的腿。袭人心中一阵温暖甜蜜,笑道:“可不是,险些又忘了。趁宝姑娘刚刚来了,正在外面,她房里的莺儿定会跟着来,你叫莺儿替我打上几络子。

 宝玉答应着,转身去了外间悄悄寻了宝钗。话到口里却转了样:

 “好姐姐,我没络子了,要牢烦你为我织几。”

 宝钗顿时俏脸通红,斯时男子的针线活儿通常都是自己室或是丫鬟来做,若是家贫无的则母亲代劳,宝玉如此一说,话中的挑逗之意呼之出,羞腼了良久,方才垂着头红着脸,以细若蚊鸣的声音道:

 “你要汗巾子,扇子,香坠儿,还是衣带,帽子,饰物上的?”

 宝玉原是故意借机调逗宝钗的,不料还有这一句反问,一怔道:“汗巾子的把?”

 宝钗低着头,嘴角旁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询道:“汗巾子是什么颜色的?”

 宝玉想了半方才道:“大红色泽的。”宝钗笑道:“大红的须是配上黑络子才好看的,或是拿石青的来衬才的住颜色。”

 宝玉闻说这般复杂,顿时生了好奇心道:“松花配什么?”宝钗笑道:‘你还真当真了,一个大男人管这么多我们女人家的事。‘

 宝玉顿时尴尬住了,只得干笑了两声,宝钗眼里却又出狡猾的神色道:“什么花样呢?”

 宝玉顿时又窒住,闷了半晌方道:“共有几样花样?”宝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有意让他为难,那素里难得一见的神情直叩人心弦,极令人心动:

 “说到花样那就多了,有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各各式等等等等。一时也难以尽算。”

 宝玉已经知道面前这温柔秀美的女子有意戏弄自己,心中暗忖要反客为主,眼前忽然一亮,伸手到宝钗畔,拉起一绦子得意道:“这花样是什么?”

 这家伙却是有意而为之的,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宝钗身上那股清冷的幽香顿时传入宝玉的鼻中,而那种慌乱里杂夹了羞涩的模样更是令人砰然心动。

 青天白之下,又是通衢要道上,宝钗顿时大窘,忙躲闪开来----“那是攒心梅花。”

 宝玉眼光灼热的看着宝钗:

 “好姐姐,那就给我织这个结子把。”

 宝钗葱样的手指纤纤巧巧的拎着自己畔的那绦子,羞腼颔首,含涩带喜的回避着宝玉的目光:

 “你要是不急着要的话,明儿叫麝月来拿。”

 可能是因为周遭的人颇多,宝钗不愿意让自己尴尬的形迹在旁人眼里,说完话便背转身,逃也似的走了,看着她行走时候不经意游移出的曼妙的曲线,当真令宝玉有“此生幸为男子”的感觉。

 宝玉正自出神中,忽然听得身旁一个丫头捂着嘴“扑哧”一声看着自己笑出来,宝玉对这些处于较低层次,里行事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却甚是和气。见那丫头笑起来目似花,娇俏可人,虽较自己房中袭人,晴雯有所不及,却着实有几分姿,因笑道:

 “你这丫头,我就这么好笑?”

 这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歪着头看他,笑道:

 “旁人都说二爷早年犯的痴病好了,以我看来,这病不仅没好,还越发重了些。”

 宝玉哑然失笑道:

 “怎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小丫头得意笑道:

 “看二爷看我家小姐的模样,就知道病非但没好,还重了许多。”

 宝玉恍然道:

 “哦,你,你是宝姐姐带到园子里的房中丫头,叫…。。叫…”

 小丫头笑道:

 “我叫莺儿,上次二爷来探我家小姐,要看那金锁,我还在旁边给你倒茶送水,二爷想来是贵人事忙,早将我抛脑后去了。”

 宝玉被这伶俐丫头说中了不是。倒也并不辩解,也不动气,不慌不忙的自袖中摸了一个水滴模样,一汪碧绿晶莹剃透的翡翠扇坠来,笑道:“好好,这是我的不是,我拿这个赔礼给你如何?你本姓什么?”

 莺儿毕竟是小女孩心天喜地的接过来坠子来,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笑道:

 “上次闲里同万儿她们一起顽,那死丫头摸了个玉佩出来眼热我们,说是二爷赏的,哼哼,现在看她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宝玉含笑看着莺儿得意的模样,询道

 “你本姓什么?”

 莺儿笑道:“不告诉你。”

 宝玉笑道:‘以后等你家小姐出阁了,我去问你家姑爷。‘

 莺儿抿嘴一笑,眼波动,小小年纪,竟然颇有风情万种的模样,宝玉笑道:“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

 莺儿笑道:“二爷真是贫嘴,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还有有几样别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不算在内。‘

 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语笑如痴,早有些心猿意马,何况还要提起宝钗来!便问他悄悄道:

 “好处在那里?好丫头,细细告诉我听。”

 莺儿心下也着实喜欢宝玉人物俊俏,潇洒风,出手大方,也巴不得陪嫁给他。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又告诉她去。”

 宝玉正道:

 “这个当然,小生岂是卖友求荣之人?”

 他这一板起脸,莺儿更是笑得花枝招展,险些乐岔了气,好容易定下来,才搽着眼泪道:

 “我家小姐的第一件好处…。。”

 “莺儿!”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含羞带嗔的呼声。两人转过头来,见墙角旁边一人如荷烟雨,丰润娇,看似嗔怒,其实羞意倒还占了七层,不是宝钗还是谁?

 原来宝钗惦记着宝玉要那同心结子,回去便打算动手开绣-----那刺绣的东西却是这丫头收着,一时呼喊找不到她,忙出来寻,岂知一来便听见这死丫头即将“卖主求荣”的对话。

 见自家小姐来了,莺儿忙对宝玉吐了吐舌头,抱歉一笑,径直跟着宝钗去了,只余下香风一缕,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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