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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绿荷霜剪破(四)
“姑姑,您可回来了,主子等您好久了呢。”

 月柔甫一回殿,便见晚秋急急地了上来“主子找我有何事啊?”边说着,月柔边举步往殿内走去。

 晚秋稍稍迟疑了一会,想起往日里月柔对她们几个很是不错,也不像平常那么嬷嬷们一样拿捏做派的,对念语亦算是忠心,因此最终还是打定了主意,扯了扯她的袖子,附在她耳旁道:“主子今儿个去了趟内务府,待会姑姑说话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呐。”

 月柔一愣,随即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事,那我这便进去了。”

 晚秋见月柔神色镇定,不见有虑,慢慢放下心来,不再多言什么。

 “月柔参见主子。”月柔行了大礼,深深磕了下去。

 念语正写字的手一顿,而后才又抬了腕,复又添了几笔,方才唤起月柔道:“姑姑行这般大礼做什么?快快起来罢,我可有桩事儿,要姑姑好好帮我谋划谋划呢!”

 月柔满腹狐疑,也只能站起了身,一抬头便见念语桌上铺得乃是红纸,纸上写得正是“”字!

 念语不耐地将刚写完的纸做一团,远远扔了出去,还喃喃道:“不行不行,这一横写得太长,重来重来…”说罢,便埋头去写。

 “这…这宫里头有喜事?”柔替念语铺平纸张,又拿了玉纸镇替她好,站在一旁细细磨墨。

 念语这才抬头笑道:“咱们殿里的莲舟有喜事了!日子选在这个月的十五,人月两团圆!”

 “莲舟?”

 这莲舟素来是个老实的,也少言语,是个谨守本分的,月柔对她亦算是放心。因此往日里也不多加注意。今猛一听要给莲舟办喜事,也是唬了一跳。

 念语见月柔惊讶,眉一抬,嘴一勾,微带了得意的神色:“你这霁月殿的掌事姑姑可真是粗心地很呐!还要我这个做主子地替下头留心。”

 似嗔非嗔,说得月柔有些羞愧:“是奴婢疏忽了。$$”

 念语搁了笔,掩笑道:“我方才是开姑姑玩笑呢,姑姑怎的当真了?”话毕正道:“莲舟玩里虽总是不言不语的。但那心事都藏在舌头后边儿,若不是前里我看她落泪,随意问了几句,还不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说罢,与月柔将那始末一一道来。原来,与莲舟家的表婶病了,病得还不亲,听那乡里头的道婆说要冲冲喜。去去晦气,既然要冲喜,那么喜事便要办起来了,虽说表婶家的那位表哥与莲舟打小一起长大。家中大人不明说,暗地里却也是通了气儿的,只是眼下这莲舟入了宫。一年半载地回不去,那表哥只能另娶他人,那表哥难以两全,前几里据说是寻过死了,那表婶被这么一闹,病亦是重了三分,只剩着一口气吊在那儿了。

 听完,两人便是唏嘘一番。而后月柔道:“主子可请过旨了?毕竟这莲舟入宫不过半载。眼下要是出去了,恐怕于礼不合啊。”

 “皇后准了地。你就安心地替莲舟准备准备吧,咱霁月殿嫁女儿,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念语变戏法似地从桌底取出几匹红绸来“还不快叫晚秋,清儿来帮把手!这结子我可不会打,全指着你们了。”

 月柔头虽点点应下了,但脚却是未动,滑过红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念语笑着推她一把:“莫非姑姑也有了心上人?只是这面皮太薄,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你只管说出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月柔脸一红:“主子说得什么话,奴婢只是在想,主子把她们一个一个推出去了,这进来的人,恐怕可没这么干净了。”

 念语眼底微黯,旋即又笑了开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还怕了她们不成,倒是姑姑,你若真是铁了心的要嫁出去,我也只能忍痛割爱,自断臂膀了。却不知是谁有这般好福气啊。”

 月柔一听她越讲越混账,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脚出去叫人了,临走还啐了念语一口:“幸亏还有个皇上得住主子,不然,主子这么牙尖嘴利的,还不知哪家郎君要遭罪呢。”

 “你倒替皇上鸣起不平来了,罢了罢了,明儿我就去求皇上封你个贵人做做!”

 “要封谁做贵人呐?”

 念语话音刚落,便见楚澈迈步入内,那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袍子衬得他愈发长身如玉,斜眉入髻,底下那双眸子却是盛不住那爱怜之意,念语步上前道:“皇上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听说你这个宫里头要办喜事,便顺道过来看看,这几忙着和那些蜀国使者们打交道,一时疏忽了你,是朕不对。”

 一见月柔出去,楚澈便轻轻将念语搂了入怀,手指拂过她的面庞,只觉肤如凝脂,一时竟不忍离去。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国事要紧,妾这里无大碍的,只是到了莲舟大喜那一,还要讨皇上一个示下。”

 “什么讨不讨地,朕过会便叫周德福传个口谕下去,给你们行个方便便是了。”

 念语这才放下应下,只是看着楚澈温柔的样子,心中难免有几分愧疚,心中长叹一声,想着这该是最后一次了,了断之后,便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只要顾家无事,她也不再去争些什么了。

 这边厢,霁月殿是忙里忙外,却也算得上是忙得井然有序,毕竟楚澈淡淡一句话已叫后宫中人看清风向所在,霁月殿中不过一个小小侍女都能嫁得如此风光,不得不叫宫中其他做下人的侧目不已。

 “奴婢今打那霁月殿前过,只见处处都挂了红绸,听说咱大周建朝这么多年,从宫里头嫁个婢子可还是头一遭呢。”

 鸣儿手头一边拿了块石榴红的织锦缎子用细毫笔在上头描着花样。一边絮絮说着。

 莫菡抬头看她一眼。眸底沉静如水,淡淡道:“若你办好了这桩事,改名儿,我替你做主,嫁得比那莲舟还风光,若是不行,那便是你我主仆二人地死祭了。”

 鸣儿听得手中一颤,那笔尖差点对滑出上头的图样。莫菡不免觉得有些自怨自艾,人微言轻,连分个丫头都是这般不经事的,只盼着今晚能随着她地心意走了。

 今夜是初八,一轮上弦月浅浅挂在当空,狼牙入月,那一抹斑驳地黄好似一把旧地铜匙,沙哑地开启回忆的门。往事如水般涌出,甜蜜的,哀伤的,怨的。恨的,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了望月人地心防…

 “周德福,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皇上。今初八,明便是德妃娘娘地生忌了。”跟了楚澈这么多年,周德福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提什么人,什么时候不可以提。

 “歆儿…”他低低出这两个字,他是有多久没有这么唤过她了?只是这一声,她是永远听不到了…

 正在遐想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气声,虽然已是尽力压制着。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楚澈地耳中。楚澈不悦地回过头,却见小刘子一脸惊恐地盯着外面。连话都忘了说,楚澈顺着方向一看,月光下竟有一匹红缎在随风飞舞,底下还有星星点点地亮光透出来,再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是他赏给歆嫔地那匹石榴红的织锦缎子!锦缎不是翻飞,出底下银丝勾的蝴蝶,虽说若隐若现,但楚澈决计不会认错,那缎子他只下令造了这一匹,而且,歆嫔入殓那,是他亲手将缎子盖于她遗体之上,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按捺不住的楚澈,急急奔了出去,想要夺下那缎子,却不巧一阵东风吹来,那缎子晃悠悠地往西飘去了,楚澈想也不想地边追了过去。

 当真是歆儿么?

 当真是她么?

 待跑至御花园角落一处林地时,那缎子才掉了下来,一群萤火虫从那缎子底下钻出来,幽幽飞走,只剩得楚澈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手上是那匹掉下的织锦。

 “草萤有耀终非火,草萤有耀终非火,草萤有耀终非火啊!歆儿伤感了好一会儿之后,周德福他们也赶到了,却一个都不敢打搅楚澈,只远远在一边站着。看着那萤火虫渐行渐远,楚澈也只能叹息罢了,举步正要走时,却发现脚边有些异样,一丝泠泠的光从地上透了出来,楚澈急忙低头一看,竟然是那白玉镂空蝴蝶!

 再细看,方才发现地上还躺了个人,那玉蝴蝶正挂在她颈间,落叶几乎覆盖了她全身,是以方才楚澈才视而不见的。

 楚澈屏住呼吸,轻轻拨开那些叶子,底下躺地正是莫菡!

 她着了间绯红的宫裙,只因透了,那红便隐隐透出些黑色来,楚澈再将她身上的落叶抹掉,只见她右手中正静静躺着一片荷叶,上头珠翻滚,晶莹剔透。

 “荷虽团岂是珠。歆儿…是朕错怪你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此刻,楚澈被太多景象所惊到,只觉自己太过冲动,害歆嫔走上绝路,生生死了她,心中懊丧悔恨不已,哪还顾得了这许多,手指慢慢抚上莫菡的脸颊,却发现烫得惊人,那嘴亦是失了血,于是急忙抱了莫菡起身,一边急急往那乾清宫走,一边命周德福速传太医。

 翌,楚澈在御榻前守了莫菡一夜地消息便传遍全宫。

 “皇上…”莫菡樱轻启,缓缓吐出两字,那声音撞在楚澈心中却是起了惊涛骇,那分明便是歆嫔的声音!只是莫菡似乎体力不支,盈盈叫了一句之后,便又是昏了过去。

 楚澈急忙又命太医把脉,待听得莫菡高烧已退,只是染了寒气身体有所虚弱,体力不支才又晕了过去之后,方才松了口气,又传了周德福拟旨:“莫菡,年方二八,贤德端良,柔顺因心,幽闲表质。甚得帝心,特封为妃,赐卿一字。另着礼部钦天监,即选取黄道吉,以备封妃大典!”

 莫菡自此飞上枝头,一跃成为宫中二妃之一,不过一夜之间变从正七品变成正二品,居皇后,淑妃二人之下,盖过念语的风头,一时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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