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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由爱故生忧
高照在漠漠黄沙之上,在这龙马负图、伏羲画卦、八百诸侯会盟的古老土地上,不远处北邙山上五百多座帝王将相的墓冢静谧地矗立在高处,似乎有无数生灵飘在黄河之上观看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场上气氛压抑而又火热,士兵们见双方主帅暂时歇下战斗,立刻又打在一起,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梓颜在痛苦万状中听到伽楠说出“她的生死,与我何干”八个字来,更加面如死灰,一种尖锐的痛楚直接从心底冒上来形成一团块垒哽在喉头,令她想哭又哭不出来,浑身因剧痛而颤抖着,嘴张了张,却不知能说什么。

 虽曾千百次猜测几年前伽楠对她火热的感情可能会是少年一时的孟,如今时过境迁,大约他早已将她忘怀。但实际上原来她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期盼的…到底期盼什么呢?也许总觉得两人曾经有那么美丽深情的过往,就算他已放下,想必多少也会留下几许情意,至少是美好的回忆。

 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他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对于他来说她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生与死没有任何意义,那种从没有过的悲凉绝望使得她突然心弦崩断,一股腥甜之味冲上了喉头。

 伽楠的凤眸只盯着鲁原,对梓颜似乎视而不见。

 梓颜望着他冰寒的面色,将涌上喉头的血强行咽了回去,缓缓低下头,一时万念俱灰。

 鲁原见乐伽楠虽然说梓颜的生死与他无关,但是抬起的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还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就猜想伽楠必然有所顾虑,不然他拍死他应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这显然是投鼠忌器。于是他微微得意,往后退了几步,提高声音再次强调:“她中了我的蛊,非比寻常毒药,全天下只有我可解得了你要是敢伤了我我就让她死得很难看”

 伽楠光洁如瓷的俊面上犹如凝结了一层寒霜,剑眉一挑,凤眸中出万丈杀意。

 鲁原为他威势所摄,担心凭着言语根本吓不住他,无计可施之下,复又轻击小鼓。

 梓颜顿时痛得浑身痉挛,甚至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浮了上来,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潜意识里不想在伽楠面前倒下弄成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只是紧握着双拳,咬着牙关,直至牙龈都咬出了血来…意志力终归战胜了体的疼痛,尽管她全身颤抖得连身上的衣裙都波一般起伏翻滚着,但她就像冰雪地里的一株寒梅,在催魂夺命的鼓点声中依旧傲然而立。

 伽楠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绪,不让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是所有的注意力早已被吸引过去,见她抖个不住,雪白的脸孔都痛得变了型,他虽对梓颜“水性杨花”恼恨万分,但这时看她痛苦,竟还是感同身受,难受万分。

 可伽楠又恐鲁原说的话是真的,不敢骤下杀手,心思一动,就想使个法子擒住鲁原。不过乐殊在他的后面虎视眈眈,若一不小心中了暗算,就万劫不复了…

 伽楠不过稍稍迟疑了一下,梓颜的面色已由惨白变作了铁青色,鲁原不仅一边击鼓,口中还尖声呼啸起来。这使得他又急又怒,再也顾不得乐殊是否偷袭,就要动手。

 不料乐殊见此情景,也是急怒攻心,大踏步抢了上来,叫道:“鲁原,你若再不住手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鲁原毕竟有些忌惮他,立刻吹了声口哨,梓颜身上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顿时消失不见。

 剧痛突然停止,她提起的全部精神一下子放松,身心俱疲,手脚一软,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伽楠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强子按捺住上前的冲动,见乐殊已掠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梓颜虽然低垂着眼睑,却已看见伽楠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若说他刚才的话还有可能是她幻听,那么现在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的他,连伸一伸手都不愿意,显然再次证实了他的态度。

 她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没有一丝儿力气可以立下去。

 三人沉默地对峙着。

 伽楠冷眼相看,梓颜进了乐殊的怀抱,泫然泪下,一副小儿女委屈娇羞的表情,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他刚刚浮起一丝希望的心又沉到了谷底。

 她是名花倾国两相,父皇去了还有乐殊,护花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可笑他算什么?这几年来无时无刻的想念又算什么?不过一场笑话罢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乐殊和鲁原等人都已经看出了伽楠对梓颜还是情深种,梓颜对伽楠也是一往情深,奈何他们两人却都陷入了五里雾中。佛语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对心中爱慕的人,沉浸在爱河里的痴男怨女们总是免不了猜疑对方,略有一丝蛛丝马迹,就会胡思想起来。

 此时梓颜是芳心暗碎,伽楠则是黯然神伤,一点嫌隙使得本还深爱的两个人彼此不愿意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是胡乱猜疑着。

 战场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打喊杀声终于惊动了这三人。

 乐殊向父亲望去,见他对阵那四大法王不仅落了下风,而且情况越来越危机,华丽的袍服裂开了许多口子,斑白的须发飘飞在那四个和尚的武器当中,在勉力苦苦支撑,触目惊心。

 鲁原对乐佑檀忠心耿耿,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战况,见乐殊半扶半抱着梓颜发怔,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上下之分了,呼喊道:“皇上,太上皇为了助你陷入险境你还不救助?”

 乐殊将梓颜轻扶了坐在地上,丢下一句“休要再伤她”便腾身去救。

 伽楠哪容他走,这里乐殊的手刚离开梓颜身上,一抹寒光掠过,剑气纵横,那柄宝剑由气所驭,与他心意相通,立刻阻住了乐殊的去路。

 两人瞬间又斗在一起。

 乐殊最乘手的兵器母锐已碎,子锐还躺在灼热的黄沙地上,只能以掌相拼,一开始就完全落入了防御状态。

 梓颜跌坐在地上,缓缓抬眼看着不远处这两个男人。

 他们一个是神威凌凌,一个凝重如泰山,伽楠的凤眸中满是冰寒之意,像冰冻了千年的雪原,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融化那股寒意;而乐殊眼中除了怒意之外还有焦急之,虽然招式身法还没有出半点破绽,但显然已经为了乐佑檀而分神。

 这时场中乐佑檀已经几番滚落在黄河边的漫漫黄沙里。

 多吉扎腊大喇嘛又一次飞起一脚将他踢进黄沙地里,乐佑檀着地就立即几个翻滚,单腿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来,手上在地上抓了两把沙子,就当做暗器朝他们去。可惜他还未出手,一手已为白教的达龙竺巴法王追踪而至的白绫所缚,另一手则同时被黄教的巴嘎登活佛飞过来的念珠紧紧绕住,他用尽力气想挣脱束缚,这两件法器却是越越紧,勒得他连手上的沙子都捏不住,纷纷坠落在尘埃之中。

 多吉扎腊哈哈一笑,手中羯磨杵而去,直撞乐佑檀口。

 宫曲多宝明王不甘人后,手中莲花已散成许多薄如刀锋的花瓣呼啸着冲过去“唰唰”几声割破乐佑檀的腿脚肌肤,使得他再也跪立不正,狼狈地歪倒在地上,偏偏正巧躲过羯磨杵的殊死一击。

 乐伽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清楚场上发生的情况,但他的攻势丝毫没有松懈,在乐佑檀遇险时宝剑骤然散发出巨大的红芒“嗡”地一声,似乎力量陡然大增,也没有多余的繁复招式,像后瞬间移动,然后就笔直地刺向乐殊的眼睛。

 乐殊双掌叠挡在面前半尺之处,掌中发出一波诡异的气流,宝剑挟着开天辟地的威势直刺过来,遇到这股气流居然像刺进了一团厚厚的棉花,缓冲了刚猛的劲道,伽楠每次一运劲,宝剑就缓缓推进一寸半寸,乐殊显然拼尽了全力,汗水皆化作白雾,看上去他头顶腾腾冒出白烟来。

 双方虽然暂时呈胶着状态,但是伽楠明显再次占了上风。

 梓颜忽觉他们的争斗与自己再不相关,只是木然地转着眼珠,见乐佑檀那边,胖大和尚一击不中,随手招回了羯磨杵,飞身过去,以泰山顶之势,一拳往乐佑檀的天灵盖上捣下去。

 他这一势如大鹏展翅,肥胖的身躯显得矫健轻盈,拳上却虎虎生风,似乎也带得四周的气流起了不同寻常的波动。

 眼见一拳下去,乐佑檀就要头崩脑裂,命丧当场…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忽然斜进来以掌对拳,两下相击之后,多吉扎腊大喇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那人则翻了两个跟头重新又跳回乐佑檀的身边,手中一杆长一斗,红缨颤动,救人的正是观战许久的靖北都督府大都督李冲之。

 梓颜隐隐想起乐佑檀是李冲之的岳父,危难关头,李冲之毕竟还是选择了站在静宜的父兄那一边。

 鲁原恨得咬牙切齿,又奈何不得伽楠,遂将乐殊的代抛诸于脑后“咚咚咚”连声敲响了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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